六月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注意到龙天刑听到这话时脸色沉了沉。
宋瑀闻言心喜,眼里只有六月,自然也没有看到。
韩箫看到了,不过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
龙天刑承认自己打翻了醋坛子,喝着酒,默默听着二人闲聊。绳子栓的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他会给六月留些私人空间,爱情不是自私的拥有,想要得到他,就要懂得在合适的时候放手,恰当的时候抓紧。
六月说道:“若是日后小……有麻烦,还要宋大哥多帮忙。”
宋瑀笑道:“那是当然。”
六月开心的端起酒杯:“我就喜欢宋大哥的爽快,仗义,我敬你。”
龙天刑只手挡下六月的酒杯:“月儿,你伤势未愈,不宜喝太多。”
六月诧异。
宋瑀忙道:“六月怎会受伤?伤在哪里?是谁伤了你?”
六月看着龙天刑那张淡定无波的俊脸,眼角一阵抽搐:“我的伤……”
“月儿月前受了内伤。”
“我……”
“月儿,”龙天刑沉下脸,厉声道,“你应该听大夫的叮嘱,连日车马劳顿,你也该休息了。”
“楼主说的对,身体要紧。”宋瑀说着探手自怀里掏出一只白色小瓷瓶,“这是天剑门的独门伤药,对内伤很有帮助,你收下,我还要赶回天剑门,咱们天剑门再续。”
六月出神的握着药瓶,既然宋瑀要走他也不能留人,何况有龙天刑在,他说什么宋瑀也不会相信。
宋瑀拱手向龙天刑道别。
龙天刑说道:“宋公子先不要急着走,我有一物送给公子,全当是公子多次相助拙荆的谢礼。”
宋瑀道:“楼主客气了,拔刀相助乃是武林豪杰的本色,我只是恰巧碰到,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里用得着谢!”
龙天刑拿出一只精巧的桃木盒子,四四方方,手掌大小。“我从不欠他人的恩情,还请宋公子收下。”
宋瑀不好推辞,再次拜别,转身离开。
宋瑀走后,六月没有心情用饭,草草用过,三人随小二儿去了客房,韩箫与龙天刑说了一些事便去了后院,他决定睡在马车里。
六月板着脸问道:“我的内伤早就好了,你为什么要骗宋瑀?”
龙天刑淡淡道:“我不喜欢他。”
六月嘟囔道:“不可理喻。”
接着二人为睡觉的事又争吵了起来,无怪乎是谁睡床,谁睡地上。龙天刑坚持两人同床,六月反对,霸着床要龙天刑睡地上,威胁说他若是睡床就将毒针插满床铺。龙天刑无语看了他半晌,自椅子上起身,推门走了。
六月吐吐舌头,翻身躺下,裹着被子,却有些睡不着了。
龙天刑拎了壶竹叶青,坐在屋顶喝酒,陪着他的是天上的皓月,然而他更希望此刻陪在身边的是另一个月亮。
六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呼出一口浊气,下床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距离十五还有许多天,月亮好像一只弯翘的小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何时才能圆满?
一人屋顶,一人窗内,跨步间的距离,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厚重的墙,近在咫尺,却是世上最远的距离。
宋瑀乘夜回到天剑门,山门外早有弟子提灯迎接。
宋瑀翻身下马,将马交由守门的弟子,问道:“爹可安歇了?”
弟子回道:“门主已经安歇了。”
宋瑀点点头,迳自走进山门。他回到自己居住的雅阁,遣退了服侍的小厮,宽衣解带间,身上掉下一物,是龙天刑在客栈送他的桃木盒。宋瑀弯身拾起脚边的盒子,盒子十分精巧,他解开锁扣,打开盒子,瞿然一震,随即沉下目光,皱紧了眉头。盒子里放的是一只断翅的玉蝴蝶。
一颗流星划过,龙天刑弯起嘴角,很轻很浅的笑带着一丝悲悯。蝶恋花——
他回到客房,走到床前轻身在少年的身后坐下。
他问:“月儿喜欢蝴蝶吗?”
六月闷声说:“我喜欢银子。”
他温柔地笑笑。
第二日,韩箫换上了锦袍玉带,剃掉了满脸的青胡茬,玉箫在手,风流倜傥,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客栈老板看的那个呆,昨日还是布衣粗使,一夜间便变了一个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花老鼠乌七认出韩箫手中的翠玉箫,当下瞿然变色,腿脚发软,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能受起潇湘公子服侍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凌月楼主龙天刑,冥王一般的人物。
龙天刑三人换掉马车,改骑马上山,山门前递上请帖,天剑门弟子见到帖子即刻引三人入内,不多时便到了聚英堂。堂上摆放着一把金漆麒麟椅,椅后是金丝楠木雕琢成的麒麟屏风,厅下八根金漆红柱,苏锦幔帐,波斯红毯铺地,两旁列红木太师椅,着实是气派。
六月听闻天剑门有一龙珠,乃是奇珍,不由得心痒,随龙天刑坐下,坐在一旁盘算着如何才能得到那龙珠。
宋靖雄见到龙天刑十分高兴,侃侃而谈,龙天刑适时说上几句。宋靖雄正说到兴头上,忽然闯进来一个绿衣女子。六月霍然一阵吃愣,她实在太过美丽,他从来没有见过如她这般美的女子,世上任何赞美的词汇都不能形容出她的美貌,。
女子兴奋地叫道:“龙大哥,你终于来了。”
宋靖雄沉声喝道:“娇娇不得无礼。”
宋娇娇嘟起唇道:“龙大哥又不是外人,干嘛那么客气!”
宋靖雄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觑了眼坐在龙天刑身边的六月。“娇娇不要胡闹,龙夫人在这里哪能由得你放肆?”
宋娇娇闻言变了脸色,转向六月,冷傲的上下打量六月,尖酸刻薄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绝色,竟然能让龙大哥弃我不娶,没想到只是一个丑八怪。”
六月当下沉下脸,这女人貌美,嘴巴怎么这么毒?怪不得龙天刑不要她。
“丑八怪怎么了?”他扭头笑盈盈地对龙天刑道,“夫君你告诉她,你只喜欢我一个。”
宋娇娇咬牙道:“龙大哥才不会说那种话,丑八怪。”
龙天刑温柔地握起六月的手,深情的凝望他,万般柔情地笑道:“我龙天刑只爱月儿一人,此生不换。”
六月顷刻间看到万年冰山消融了,天地颠倒了,看着龙天刑痴了,完全被他的笑容震住了。
宋娇娇也震住了,是难以置信的震住了,她失声叫道:“你怎么可以对她笑,怎么可以对她笑……”
宋娇娇咬破嘴唇,转身跑了出去。
宋靖雄尴尬道:“都是我把她惯坏了,让你们见笑了!”
龙天刑道:“我有事想与盟主私下详谈。”
016章
龙天刑吩咐韩箫照顾六月,便与宋靖雄一同离开了聚英堂。六月和韩箫随着天剑门的弟子前往住处。六月问韩箫是否听闻天剑门有龙珠。韩箫说听说倒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也未听有谁见过。六月笑容甜美的问引路的天剑门弟子,那弟子摇摇头说他也只是听说,门里的弟子从大师兄到最小的师弟谁也没有见过,也不曾听门主和各位师伯、师叔提过。
六月坐在窗前想天剑门有龙珠一事或许只是造谣,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龙珠。他正想着龙珠的事,无意间看到一个人在院门口徘徊,仔细瞧去,原来是宋瑀,他不禁自言自语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宋瑀听说六月和龙天刑到了天剑门,心里惦记着六月的伤,操练完门下弟下便立刻赶回雅阁换了衣裳,匆匆来看六月,到了院门口他却犹豫要不要进去,龙天刑送他玉蝴蝶摆明是在警告他,他不该再继续执迷不悟——
宋瑀脚下一转正打算离开,忽听身后清脆的声音叫道:“宋大哥来了怎么不进来?”
宋瑀脚下顿住,苦笑了一下,回身说道:“我听说你来了天剑门来看看你,走到这里突然想起有事要办,所以想办完事再来。”
六月笑道:“宋大哥还真是个大忙人,既然你有事那我就不留了,晚些时候一定要来看我。”
宋瑀道:“一定。”
宋瑀转身方迈了两步。
六月突然叫道:“宋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事吗?”
宋瑀回身道:“何事?”
六月道:“我听说天剑门有一颗龙珠,可是真的?”
宋瑀道:“是真的。”
六月道:“那我可以看看吗?”
宋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下眼帘,似有些犹豫的皱起眉头。
六月见他一脸为难,失望地呼出一口气,道:“宋大哥如此为难那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宋瑀道:“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见过之后不要外传。”
闻言,六月立刻心花怒放:“放心,我一定会严守秘密。”
宋瑀许诺晚些会来带六月去看龙珠,六月等在屋子里屁股下面好像长了钉子,怎么也坐不住,想起和龙天刑的交易,眼珠子转了转,跑去隔壁的房间找韩箫去了。
韩箫端着茶杯坐在桌前发呆,杯里的茶早已经凉了,六月突然闯进来吓了他一跳,啪一声,杯子掉在地下碎了。
韩箫气恼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六月奇怪地问:“你没事吧?”门是开着的,他人就坐在屋里,他这么大的人进来难道会看不见吗?
韩箫脸色变了变,讪讪蹲下身拾地上的碎片,淡淡问道:“你找我有事?”
六月说道:“我想你带我去药库。”
韩箫抬起头狐疑的看着他:“你去药库做什么?”
“我这两天拉肚子,想去药房配点药。”
他当然不能告诉韩箫自己去药房是为了配制迷药,用来对付龙天刑。
天剑门的药库管理十分严格,就算是本门弟子也要经过司药的同意才可以。韩箫先带六月找到了监院,宋靖雄的师弟季之山拿了令牌,然后到药房见司药递上令牌,登记在册,这才被允许进药库。
进了药库,六月才知道为什么天剑门对药库的管理这般严格。药库上下分为三层,大大小小的药瓶数不胜数,最下层是放置草药的药柜,近门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的罗列着一些书册,书册上记录着各种药物摆放的位置,其中包含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奇珍。
韩箫站在药库的门口,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神游天外,看起来有些凄寂。六月看出韩箫有心事,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没有人看着做什么都可以。天剑门的药房里藏珍纳宝,想配出绝品不难。几年前他在一个山洞里得到一本毒经,里面记载了上百种早已失传的配方,只可惜那些配方的用药实在诡谲,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今日倒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就在六月埋首药库的与此同时,天剑门的议事厅里,除宋靖雄和龙天刑外还坐了八个人,八个江湖中名望最高的人。
嵩山少林方丈空寂大师,武当掌门张梨亭,峨眉掌门慧静师太,点苍掌门隋瑛,华山掌门杨清扬,昆仑掌门星辰子,丐帮帮主龚世功,唐门门主唐承轩。
这八个人此刻的表情都很严肃。
空寂大师道:“龙施主说的可是实情?”
龙天刑道:“消息不会假。”
空寂大师又道:“宋盟主有何看法?”
宋靖雄道:“我相信此事不会有假,我找各位掌门来便是为了商量此事,不知各位的看法如何?”
龚世功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应有所准备。”
张梨亭道:“龚帮主说的有理,此事危及到中原武林的安危,我们不可坐以待毙。”
隋瑛、唐承轩、慧静师太、星辰子等人点头表示赞同。
杨清扬道:“宋盟主可有对策?”
宋靖雄道:“对策是有,还要与各位掌门商讨。”
空寂大师道:“请宋盟主一讲。”
宋靖雄与各位掌门商讨对策,龙天刑坐在一旁静听,他的身份不适合多言,只需适当提出自己的意见便可,以免宋靖雄做出错误的决策。
天色渐暗,六月与韩箫回到住处,前脚才踏进院子便看到宋瑀等在门外。韩箫和宋瑀客气了几句。
六月问道:“宋大哥早就来了?”
宋瑀说道:“来了没有多久,听说你去药库了,身体不舒服吗?”
“只是肚子不舒服,叫宋大哥担心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不用这么麻烦。”
六月背起手,调皮地笑道:“宋大哥是来履行承诺的吧?”
宋瑀温柔地笑笑,点点头:“可以走了吗?”
六月高兴的拉起宋瑀冲院子外急匆匆地走:“走啦走啦,我都等不及了。啊,对了……”他突然想到自己答应过宋瑀要保守秘密,停下来对韩箫说道,“韩大哥,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和宋大哥在一起不会有事的,等龙天刑回来你告诉他,我和宋大哥去看宝贝了,晚些就回来。”
韩箫想了下,还是坚持要跟。
六月威胁说:“你要是还跟,我就让你一个月起不来床,别忘了端木睿是怎么睡上两天的。”
韩箫的俊脸黑的难看,他还真怕一个月起不来床。其实凭六月的身手根本就不需要他来保护,龙天刑也只是让他照顾,他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了。
进了天剑门的后山,宋瑀带着六月到了一扇石门前,石门镶嵌在陡削的崖壁上,门上刻着麒麟在天。
宋瑀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走过去伸手左三下,右五下,再左两下,转动麒麟的眼珠,就听咔嚓一声,麒麟身上的一处鳞片下打开一个小孔,接着宋瑀从怀里拿出一把一掌长的钥匙,戳进小孔,咔嚓咔嚓三声后他抬手推开石门。
六月故意兴奋地叫道:“好奇妙的机关,宋大哥可以让我瞧瞧用来开门的钥匙吗?它看起来很漂亮。”
开启石门的钥匙的确十分精致漂亮,钥匙特意打造成龙型,若是没有亲眼见到,绝不会想到它是一把钥匙。
六月拿着钥匙端详,暗赞机关设计的巧妙,当今天下能设计出如此巧妙机关的只有一人,机关鬼圣鬼机子,在机关数术界没有人可以超越他,他所会的机关术也是从鬼机子那里偷学来的。起初他是想拜那瘸腿老鬼为师的,谁知那老鬼古怪的很,非要他去找什么九转金丹才肯收他为徒。九转金丹岂是好寻?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记录下九转金丹的百晓生都死了两百多年了,叫他上哪里找?所以他偷了鬼机子几本机关数术的书就溜了。
宋瑀在洞口点燃火把,他说道:“跟紧我,石门后面是一个迷宫,如果没有熟悉的人领路会在里面迷失。”
六月揣起钥匙跟在宋瑀的后面,走了大约一刻,前面出现一道青石门。进入石门,豁然开朗,门内是一座地下温泉,雾气缭绕,整个空间都是由汉白玉镶嵌,温泉里卧着一条白玉龙,龙口里含着一颗泛着柔光的明珠。
六月惊奇道:“那就是龙珠?”
“就是它。”宋瑀牵起六月的手,“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玉龙卧在水中央,四周没有桥。
六月奇道:“我们要怎样过去?”
宋瑀神秘地笑笑:“失礼了!”陡然抱起六月,长身而起。
017章
六月猝不及防,惊呼一声,随即惊奇的发现自己随宋瑀竟凌空站在半空,心下不由得好奇,脚下袅袅的雾气蒸腾,他们仿佛站在云端般,目光里倏然闪过一丝光芒,竟是天蚕丝!世上最细,最坚韧的打造材料,稀有而且昂贵。
宋瑀说道:“温泉里布设了机关,轻功再好,机关一旦引发必是十之九陨。”
六月望着脚下的温泉一阵唏嘘,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一探天蚕丝究竟的兴致,抬头便将脚下的危险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空中漫步,嘻嘻哈哈来回走了三趟还是不肯下去。
宋瑀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护着,就怕一个万一这人不慎失足,到时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六月突然惊叫一声,身子便往下面的温泉倒。
宋瑀大惊失色,一把揽住六月的腰际将人带进怀里,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六月大松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好险,还好有宋大哥在。”
宋瑀的表情无比严肃,许诺道:“回去我用天蚕丝在院子里给你架天桥。”
六月闻言心花怒放:“宋大哥可要说话算数。”
宋瑀点点头,放松紧绷的表情,笑道:“我们下去吧!”
玉龙下方是方玉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远望玉龙仿佛浮在雾气飘渺的水中,近前才见如镜玉台。
六月专注的端详玉龙口中的龙珠,眉头失望地皱了起来。龙珠只是普通的月光石,真是奇怪,为什么宋靖雄要如此宝贝一块不值钱的石头?难道这里面另有玄机?他疑惑地伸出手——
宋瑀一把攫住他的手腕,道:“贸贸然去碰会引发机关。”
六月狐疑的看着宋瑀,宋瑀探手在玉龙的颏下轻拍,接着响起石头摩擦的声音,玉龙缓缓吐出龙珠,直到将龙珠整颗吐出来。
宋瑀谨慎的取下龙珠递给六月。
六月接过龙珠表情意外的滞了一瞬,龙珠的分量明显轻了许多。他敲了敲龙珠,里面竟是中空。如此看来,龙珠定是内有乾坤。
宋瑀凝视着专注的六月看的出了神,不觉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忍不住想对六月表白自己对她的思慕,愿与她做一对江湖侠侣,恩爱天涯,妇唱夫随,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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