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问道:“你想死吗?”料到这笨牛不会乖乖随他走。
赵厚说道:“俺不想死,但俺也不想连累了兄弟。”
六月又问:“那你就不怕连累小云灵?”
赵厚默然良久,沉吟道:“就算俺出去了,俺还是不能娶小云灵,俺不能让她跟着俺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这是小云灵让我交给你的。”六月探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扔给赵厚,“走还是不走,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
赵厚认得这帕子,是小云灵最喜欢的绢帕,帕子上娟秀的几行血字,看得他心痛万分。他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仅凭寥寥几个熟悉的字,还是读懂了小云灵的心意。她要随他一同共赴黄泉,黄泉路上,做一对恩爱鬼夫妻。
赵厚攥紧帕子,肩头起了颤抖。
六月乘热打铁,厉声说道:“你忍心让小云灵陪你一起死吗?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马上跟我走,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真情。”
赵厚默然半晌,咬牙道:“俺跟你走。”
赵厚随六月逃出府衙大牢,不多时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处巷子。抱着包袱焦急等在巷子里的小云灵见到赵厚,不等人到近前,便欢喜的奔过去,一头扑进赵厚的怀里。
小云灵颤声唤道:“赵大哥。”
赵厚平日里粗手粗脚,护着小云灵却是细心呵护,犹如怀里的人是易碎的珍宝般。宽大、粗糙,长满老茧的大掌抚摸小云灵的头发,轻拍她的背心,笨拙的,翻覆的说着:“不要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六月看着相拥的有情人微笑,蓦然间,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人,会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
他取下腰间的钱袋,塞给赵厚,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开了,这些银子够你们舒舒服服过上一年,咱们便就此别过,日后兄弟再续,再把酒言欢。”话音未落,飞身掠上屋顶。
赵厚忙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六月笑道:“我走了谁来给你伸冤?”
赵厚抱拳道:“兄弟的大恩大德,赵厚没齿难忘,俺的命是兄弟救的,这条命便是兄弟的,只要兄弟开口,俺愿为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啰嗦了,你们好好过日子,便是报道了我的苦心,后会有期。”
不给赵厚开口的机会,他拔足而去,夜风在耳畔呼啸,几条黑影跃出夜色,紧追而至。
在山上的草庐里闭关数日,可是憋坏了他,今日这批黑衣人又来捉他,趁此机会,正好痛痛快快的舒展舒展快生锈的腿脚。他飞驰的正酣,胸口之前被官不量打的那一掌,突然内伤发作,脚下忽地踉跄,从房上滚落下去,胸口结痂的伤口登时裂开,紧随追来的鬼面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弯刀泛着杀气腾腾的锐光。
青面鬼冷喝道:“交出玉印。”
六月的嘴角挂着血丝,清冷的眸子看着青面鬼,说道:“玉印不在我身上。”
青面鬼摆手,命黑衣人上前搜身,不待黑衣人近前,突然他的袖口飞射出几道银光,没有防备的黑衣人应声倒地,皆是被袖箭命中咽喉。
青面鬼冷喝道:“捉住他。”
黑衣人一涌而上,再放袖箭已不管用。他探手从百宝囊里攫出霹雳弹,青面鬼一个箭步夺下霹雳弹,速度非常之快。他骇然大惊,青面鬼施展的正是无双幻影,瞬息间可移动到对手身前,乃是刺客惯用的招数,但在多年就已经失传了。
青面鬼只手扣紧他的脖子,问道:“玉印在哪里?”
话犹未了,一道寒光迎面射向青面鬼,青面鬼身子一转,移开三尺,紧随又是一道寒光,来势更快,青面鬼避无可避,抓攫六月充当肉盾。
六月目瞪口呆,就算他如何聪明机智,也躲不过这来势汹汹的杀光,千钧之际,当一声,火花四溅,一柄长剑挡下了激射而来的寒光,白影忽闪,他觉脑后生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要抬头瞧个究竟,眼前出现一双洁白的鞋面,雪白的一尘不染。
他怔了怔,慢吞吞地抬起头,干干笑道:“好久不见。”
龙天刑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凌月楼不是他该肖想的。”
六月目光移动,这才注意到,围攻他的鬼面黑衣人几乎全军覆没,只剩青面鬼一人,四下是十数提剑的蒙面黑衣人。
青面鬼看了眼地上同伴的尸体,狠狠地瞪着龙天刑,看他眼里的愤恨暴戾之色,似要将对龙天刑的仇恨刻进骨头里。
青面鬼恶道:“我要叫你血债血还。”凌空掠去。
六月起身掷给龙天刑一物,说道:“东西还给你。”便随夜风掠去,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凌月楼的东西果然偷不得。”
端木睿笑道:“不追吗?”
龙天刑说道:“不急。”
008章
六月喘着粗气,走进亮着火光的破庙,看着坐在火堆边的古中通微笑,霍然一头栽倒。古中通长身而起,一个箭步冲上前,扶起六月,见他脸色苍白如雪,只手为他把脉,探手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六月的嘴里,立即扶他坐下,盘膝为六月疗伤。
见六月咳出淤血,古中通这才放心,放他自行运功调息。
六月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古中通开腔道:“官不量这一掌打的不轻,好在你重伤后服食了雪莲花露,才保住了经脉。”
六月感激道:“多谢古前辈为晚辈疗伤了。”
古中通道:“你欠老乞儿的御品桃花酿还未兑现,你若是呜呼了,老乞儿岂不是亏了?”
六月笑道:“我若是耍赖不与你兑现,老乞儿又能如何?”
古中通瞥了他一眼,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扭开塞子,啜了一口,缓缓道:“丐帮弟子数万众,遍布五湖四海,你逃得掉?”
六月哈哈笑道:“就为了一坛酒,便要动用整个丐帮,老乞儿果真是爱酒如命。”
古中通笑道:“酒有辛辣醇香,苦涩甜酸,如同红颜知己,老乞儿自是不能不爱。”
六月笑道:“好个红颜知己。”
古中通哈哈笑道:“人生如梦须尽欢。”攫起酒葫芦兀自啜饮。
六月微微一笑,瞧了眼庙外,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几声更梆声,此刻城门该是开了,府衙里的衙役也该醒了。
他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将信交给古中通,道:“还要劳烦老乞儿将这封信交给大娘。”
古中通接过信,道:“既已从大牢里救出了你那朋友,为何还要回去?”
六月笑道:“老乞儿果然耳聪目明!”
古中通长叹一声,含笑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六月起身施施然向破庙外走了出去:“放心,晚辈忘不了您老乞儿的御品桃花酿。”
六月趁天未亮又返回了府衙,藏身在洛阳知府的书房房梁上小睡。吱呀一声,扰醒了他的清梦,眼睛睁开一道缝,乜眼瞧进来的人。
洛阳知府一脸阴鹜的跨进门槛,身后跟着师爷,还有一班局促的衙役。
洛阳知府转身瞪了眼一班衙役,心烦气躁的负手走来走去。“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我还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衙役班头偷偷觑眼看师爷。
师爷陪笑道:“大人您消消气,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试想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迷昏了整个府衙的人?这不明摆着是江湖人干的吗!”
洛阳知府道:“你说怎么办?现在犯人跑了,叫本府怎么向那位大人交代?”
师爷的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阴笑道:“张贴出缉捕通告,纹银百两悬赏凶手的人头,料他一莽夫也斗不过心狠手辣的猎人,只要他一杀,便是死无对证。”
梁上的六月心道:“好个歹毒的狗师爷,爷爷封了你那张狗嘴。”探手自百宝囊里取出弹弓,瞄准了师爷满口的黄牙。
“啊呀——”师爷突然倒在地下惨叫,捂着满口的血来回翻滚。
洛阳知府瞿然变色。
衙役班头抽出佩刀,大喝:“有刺客,保护大人。”
一班衙役当啷啷抽出佩刀,立刻围住惶恐不安的洛阳知府。
衙役班头喝道:“来者何人?竟敢行刺知府大人。”
六月纵身跃下房梁,泰然自若地拍拍身上的灰尘,黠笑道:“你爷爷。”
洛阳知府见出来的竟是少年,胆子不由大了起来,厉声道:“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府衙,伤我师爷?”
六月扫了眼四下,向前走了几步,一班衙役护着洛阳知府后退。他笑了笑,坐到书案上,翘起二郎腿,攫起案上知府的官印,上下抛掷,吓坏了一旁的洛阳知府。
洛阳知府的眼珠子,跟着上下翻飞的官印上下翻动,密密的汗珠一颗颗自他的鼻尖沁出。
六月看着洛阳知府笑,只是笑,不说话,手里的官印抛的一次比一次高,接的一次比一次险。
洛阳知府看的心惊胆战,忍不住失声道:“赶紧把官印给我抢下来。”
衙役扑上去抢夺,不见六月动作,他已凌空飞了起来,官印也飞了起来,衙役一头扑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下。霎那间六月又坐回到了案上,还是之前的位置,一分一毫也不差,还是之前的动作,足尖上托着官印。
见过少年的本事,洛阳知府不敢小瞧,强作镇定道:“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府衙?”
六月笑道:“我就是杀了巡按杨大人的真凶。”
洛阳知府闻言目瞪口呆,失声道:“不可能。”
六月忽地又是一笑,道:“看来大人知道真凶是谁。”
洛阳知府登时怔愣,耸然道:“本府当然知道,真凶便是那逃走的赵厚。”
六月没有接下去,故意叹气道:“大人书房密室内藏宝纳珍,可是晃了爷爷的眼,八府巡按杨大人被害,怕是你那见不得人的上头叫人干的吧?”
洛阳知府骇然,厉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知道多少?”
六月将官印扔进洛阳知府怀里,只手撑着下巴,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休说听书要铜板儿,大人想听可是要付银子。”
洛阳知府道:“你想怎样?”
六月道:“不想怎样,只想大人还赵厚一个清白。”
洛阳知府的眼珠子转了转,狡黠道:“赵厚是杀害巡按杨大人的凶手,你要本府还他清白,事后本府要上哪里找个人来替他?”
六月笑道:“我今夜到访,便是来替他,大人尽管叫人铐了我去,还请大人即刻下令,还赵厚清白。”
洛阳知府立刻下令道:“来人,叫他画押,张贴告示,刺杀八府巡按杨大人的真凶,已被缉拿归案,泽州人士赵厚无罪开释。”
六月拱手道:“多谢大人。”
洛阳知府命人将六月押入大牢,打发了众衙役,匆匆直奔内堂,命人备了顶小轿,换上便装,悄悄自后门出了府衙。
鸡蛋、萝卜、青菜,不要钱吗?一群败家子。天朝正自盛世,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兜里的铜板儿多了,也不能这般挥霍,还有许多人吃不好,穿不暖,譬如他,要存上一个铜板儿是多么的不易,这群不分是非,听风就是雨的愚民,竟不懂得珍惜!
囚车咯吱咯吱压着青石板的路面。六月吐掉嘴里的脏物,仰首望天,长长叹了口气,他可没有想过会这么糟。
前面忽然传来马蹄声,六月看去,迎面奔来一匹骏马,马上那人身着皇家侍卫官服,剑眉虎目,鼻挺唇阔,身高七丈,表情严肃。
那人拦下囚车,大喝一声:“停!”声如洪钟。
随后就见那人自腰间取出一块金牌,高举,厉声道:“凛王有令,八府巡按杨大人被害一案尚有疑点,且先将人犯押回府衙,待明日王爷驾临府衙再审。”
六月心下疑惑:“凛王?”
突然冒出一个凛王,令六月十分意外,他对这个凛王一无所知,就连听也未曾听过。
劫法场不成,乔装成民妇的崔大娘买通了大牢的看守,来见六月。
六月见到大娘,便直接问道:“大娘可知凛王?”
崔大娘说道:“凛王是当今天子的三皇子,十三岁就封了王,是几个皇子中最先封王的一位。这位王爷极少在朝,行踪飘忽不定。”
六月沉吟道:“那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洛阳?”
皇子封了爵位,便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而这并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想知道的是凛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洛阳?而且还出现的这么巧,恰巧是在他被押往刑场的途中。他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秘密要被揭开了。
崔大娘说道:“传闻凛王是一位十分贤德的王爷,秉公执法,解决了许多的疑案、冤案,处置了不少的贪官污吏,这次出现在洛阳,许是为了巡按杨大人被害一案。”
如此说来,倒是说得通。
六月想了想,道:“大娘,附耳过来。”
009章
凛王端坐堂下,亲临洛阳府衙大堂听审,不严自威;洛阳知府高坐大堂之上,屁股下面好像坐了针毡,虚汗满面,频频觑视凛王。
凛王自十五岁起主掌督察院,便离开了朝野,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何时会出现。这次他突然出现在洛阳,令整个洛阳的大小官吏捏了把汗,人人自危。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做过亏心事的官吏们,个个都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躲在家里烧香拜佛,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倒是让洛阳的老百姓欢腾了一把。
府衙大堂上一片肃静。
衙役进堂禀告:“犯人已经带到。”便自行退到一旁。
六月冷眸乜了眼推搡自己的衙役,昂首大步走进公堂,眼睛高过了头顶,派头大过堂上的洛阳知府,没有留意到坐在公案下手身着王袍的那人。
那人的嘴角似浅浅地笑了笑,凝目注视着六月高昂的脸庞。前日夜黑,没有留意他的样子,今日见来,他倒愈是俊俏了,眼睛长的也高了。
洛阳知府一拍惊堂木,威喝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府为何不跪?”
六月眉梢一挑,道:“草民跪天跪地跪父母,敬好官拜清官,唯独不跪贪官恶吏。大人若是嫌草民站着碍眼,不妨给草民搬来把凳子,也免得大人的眼睛抬的久了,累得慌。”
洛阳知府变了脸色,气得嘴歪眼斜,偷偷看了几眼堂下的凛王,又是惊堂木拍下,厉喝道:“岂有此理,竟敢藐视公堂,污蔑朝廷命官,来人,杖打二十。”
六月留意到洛阳知府小心翼翼的偷偷看向左下手,循视看去,当即便愣住了,忍不住就要失声叫出那人的名字,字到嘴边咕咚一声,又咽了回去了。定睛再瞧那人的穿戴,金冠束发,腰束金玉带,玄色王袍加身。他就是凛王?怎么可能?也许只是样貌相似而已。
他盯着那人瞧的出神,被衙役摁在地下也没有察觉,棍子打在屁股上,痛了,才惊觉,哎呦一声,叫道:“你个狗官,敢打爷爷的屁股,爷爷烧光你嘴巴上的毛。”
忽听咔嚓一声,他霍地长身而起,啪啪啪几个响亮的巴掌,站在旁边的衙役脸上统统印上了红通通的巴掌印。他动作不停,凌空扑向洛阳知府,洛阳知府脸色瞿然大变,屁股下的椅子顺势向后倒。
六月一把抓住洛阳知府的衣襟,扭头朝冲上来的衙役,厉声道:“你们若是再上前一步,我就扭断这个狗官的脖子。”
众衙役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施施然提刀后退。
六月睨眼瞥向凛王,凛王幽深的眸子依旧冷漠的注视着他,他皱了一下眉头,垂下眼帘。不会错,这个凛王就是龙天刑,今天他耍了他的官,看他还能无视到什么时候。
他冲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火折子吹了一口气,邪恶地笑道:“知府大人要知水火无情,我这火点下去,难说就连大人的头发也烧了,免不了要烧到皮肉,大人若是痛,尽管喊出来就是。”
洛阳知府见下巴滋滋冒起青烟,悚然大叫:“王爷救下官。”
一只大掌抓住六月的手腕,龙天刑睨了眼洛阳知府的裤裆,沉声道:“该闹够了。”
六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嘴角翘了起来,哈哈笑道:“怪不得一股尿骚味,原来是大人不小心失禁了呀!”
洛阳知府的老脸骚的通红如猪血,整张脸狰狞的抽搐,目下羞愤,恨毒地瞪着六月,那模样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六月不以为忤,跳下公案,站在大堂正中,一本正经道:“请大人继续问案。”晶亮的眸子里,尽是对洛阳知府的嘲笑。
龙天刑回到座位,手指把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只等该来的人到场,然后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洛阳知府赧然道:“王爷,下官想先行退堂,稍后再升堂问案,您看……”
龙天刑道:“本王的时间有限,请知府大人继续问案。”
洛阳知府接着道:“下官确实有些不太方便,王爷……”
龙天刑冷道:“休要再多言。”
六月暗暗笑道:“他这是故意让洛阳知府难堪,洛阳知府的裤裆里想是相当的通风凉爽。”
洛阳知府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有苦说不出,只好穿着湿的裤子,夹紧大腿根,闻着那股子愈来愈浓的尿骚味,继续升堂问案。
“堂下所站之刘二,你为何要杀害巡按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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