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韩箫的脸便黑了,心道:“这两人今个儿是吃火药了,动嘴不够,还要动手。”
六月气喘咻咻地望着龙天刑,龙天刑面不改色,淡定地回望。
“还要打吗?”
龙天刑的话音未落,三道银光便自六月的袖口飞射而出,射向他的眉心、咽喉、膻中三处。不见龙天刑动作,只听当一声,凌空蹦出火花,一支袖箭落地,另外两只袖箭冲六月飞了回去。六月平空飞起,凌空一个翻身,反手飞出两支袖箭。龙天刑的身子飞掠而起,两道银光如闪电自他的脚底划过,一连响起断裂之声,在他落回地面时,他身后的马车已变成了一堆废木。
韩箫吃惊地叫道:“我的马车!”
马车毁了,前路遥遥,四周不见人烟,青山连绵,苍海连天。
韩箫的脸黑如锅底灰,对两人絮絮叨叨一番,动手修理起马车,一边修理还在一边絮叨。
龙天刑两个箭步走到六月面前,说道:“你随我去狩猎,今晚在这里过夜。”
龙天刑说完朝树林里走,六月瞧了眼絮絮叨叨的韩箫,抬脚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言语,默默在树林里走了不多时,龙天刑突然停了下来,走到一棵大树前蹲下。
六月奇怪,想了想,走了过去,站在龙天刑的身后睨眼往地上瞧。
“你在做什么?”
“挖蘑菇。”
六月撇撇嘴:“又不是打不到猎物,挖蘑菇不是浪费吗?”
龙天刑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喜欢吃蘑菇。”
六月呆了呆,看了眼龙天刑脚边的白帕子,帕子上已经放了几只蘑菇,龙天刑还在专注的挖着蘑菇。他仰头望向树顶如洗练的天空,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斑驳的倾洒下来,他看向身边的龙天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朦朦胧胧,明明他就在这里,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
半个时辰后……
六月扎起的袍子的下摆鼓囊囊的,里面是一些野果子,手里拎着猎物,此刻他正黑着脸瞪着龙天刑的背影,他又蹲在地上挖蘑菇了。一直再出力的都是他,打猎是他,爬树摘野果也是他,拿东西的还是他,然而龙楼主只知挖蘑菇,实在令他火大。他想挖蘑菇就让他挖吧,他不奉陪了。
六月怄着气,转身便走。
龙天刑突然喝道:“不要动。”
六月脚下一个踉跄,一头向前栽,野果子落在地上,白影忽闪,龙天刑眨眼间已经到了他的眼前,双掌撑着他的肩头,带着凉意的嘴唇似有似无的碰触着他的额头。
“不要动,它很危险,它已经爬到你的后颈了。”
六月感觉到脖子上有东西在动,那东西爬到他的大椎穴便不动了。他僵直的看着龙天刑的胸口,听着从龙天刑的胸膛里传来的心跳,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心跳的很快,他甚至有些气喘。
“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心跳的很快。”
六月恼羞的去推龙天刑。
龙天刑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坦然道:“月儿,我想吻你的嘴唇。”
六月猛地睁大眼睛,还未能完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龙天刑的手掌已经托起他的头,吻上了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烫的炙人。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一拳打了过去了。
龙天刑只手握住他的拳头,摊开手掌,他的掌心里是一只漆黑的蜘蛛。
“这种蜘蛛的毒性很强,中毒之人,一炷香内就会毒发身亡。”
他不想听什么蜘蛛。六月一把推开龙天刑,飞身掠出四丈,转眼间已在十丈外。
龙天刑没有去追,弯腰拾起地上的猎物。他并不期望六月会马上接受他的感情,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韩箫钉好最好一颗木钉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瞧了眼天上的红云,转身意外的瞧见六月神情恍惚的坐在石头上发呆,眉头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了过去。
韩箫在六月的身边的坐下,循着六月的目光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你不是和楼主去打猎了吗?”
六月沉重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和你爹在一起的时候会紧张吗?”
韩箫说道:“不会,我爹虽然对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要求严格,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六月皱起眉头,沉吟道:“被你爹碰到的时候,你会心跳的很快吗?就像有头小鹿在撞来撞去,被碰到的地方还会烫的要命。”
韩箫笑道:“你这哪里是和爹在一起,明明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突然停下看向六月,古怪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
“不要说了。”六月抱着头低吼。
韩箫干干笑道:“每个人的相处模式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你和楼主才相认,所以会有些不习惯。”
六月幽幽说道:“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韩箫劝六月不要想的太多,起身时看见龙天刑从树林里走出来,走过去对龙天刑说“我去拾些柴。”便识趣的走了。
龙天刑走到六月面前,问道:“你似乎有很多疑惑?”
六月冷冷地说道:“这与你无关。”
龙天刑淡淡道:“我想你会喜欢我做的蘑菇汤。”说完,信步迈开步子走了。
六月抓着头发懊恼道:“我讨厌蘑菇。”
014章
思量来去他决定接受龙天刑那日在玉香楼提出的交易,完成交易后便与龙天刑斩断纠葛,天涯海角永不相见,趁还没有深陷将这不该有的情愫扼杀,埋葬。他们是血缘至亲,是父子,龙天刑不在乎,他在乎,在乎他那个温柔的娘亲。
摸着身上月白色的衣裳,不免辛酸,难过,娘亲该是想为那人做的,白色只有那人穿起来才好看。希望有朝一日娘亲会如愿以偿,亲手为所爱的男人缝制衣袍,不必将思慕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石锅里的烫咕噜噜的沸腾着,鲜浓的香味飘香四里。傍晚山里起了雾气,远望云山雾境,心境豁然,而六月却无心去欣赏如此美景,呆坐在灶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两束火光,捧着空空的木碗出神。
架在火上的石锅是龙天刑挖石做的,盛汤的木碗与木勺是韩箫一刀子一刀子削出来的,这些看似简单做起来实则不易,若是没有武功之人来做不知要费多少的力气。
龙天刑将洗干净的蘑菇倒进沸腾的水里,丢了帕子进火,湿帕子遇火,柴火噼哩啪啦的炸响,直到帕子化成了灰烬,清脆急促的炸响才平息下来,恢复了有节奏的噼啪。
龙天刑走到六月身前,垂眸瞧着他;六月眨了眨眼睛,身子挪了挪,挪出三丈,只要不与龙天刑过于接近,一切都很正常。
龙天刑自然不会去想六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靠近,为什么都已经写在了少年的脸上。六月越是逃,他便越是追的紧,若是不追,怕是真的要追到天涯海角才能将他追回来。
龙天刑悠然向前迈上一步,道:“月儿的心事似乎重了些。”
六月的身子挪了挪,蹙眉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的望着龙天刑。
“请爹你不要再靠过来。”
他是第一次叫龙天刑爹,是警告龙天刑也是提醒自己他们是父子。
龙天刑说道:“你既承认我们是父子,身为父亲便更应多关心你。”
六月再次确认龙天刑是如何的超脱和不俗,千万别和他玩文字游戏,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日在玉香楼你说,若是我能偷走的你心,便随我自由。”
龙天刑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六月接着说道:“我也说过没有心就不能活,我不会真的偷走你的心,会在你的胸口做下记号,完成交易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龙天刑道:“何事?”
六月道:“娶我娘。”
龙天刑坦然的望着他,他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闪烁,心中擂鼓。
良久,龙天刑缓缓说道:“我答应你。”
这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人牢牢的抓紧,喉咙加持了绳索。
龙天刑慢慢的弯下腰,他们的目光离的更近。
他看着少年颤抖的目光,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你真的舍得吗?”
呢喃软语就像一根刺,重重刺在六月的心上,他霍然长身而起,转身留给龙天刑一个背影。
他冷然道:“请爹爹自重,不要再做出越轨之事,之前的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月儿这是在拒绝我吗?”龙天刑自身后轻轻环住六月的腰际,“我好像喜欢上月儿的唇了。”
六月想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疯掉,而且一定是被这个叫龙天刑的男人逼疯的。
风吹起两个人的头发,它们纠缠的在一起,然后……
韩箫望了眼交手的二人,木勺在石锅里搅拌两圈舀出一勺汤尝了尝,接着木勺又在锅里搅拌了三圈,舀出一勺汤倒进木碗里,吹了吹,捧着木碗一口一口的滋噜,一边享受着美味的蘑菇汤,一边津津有味的旁观那缠斗在一起的二人。
六月的武功虽不济,轻功却十分精湛,暗器也是一流;龙天刑使剑却从不用剑,也极少出剑,惯用弹指神功,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天色渐暗,两人皆着白衣,在夜色中更是显眼。
“他们的感情还真好,骂是亲,打是爱吗!”韩箫滋噜滋噜喝下汤,“可是他们是父子呀!”
六月长身腾空,一跃便是四丈,他没有落下,身子凌空向前斜飞掠出六丈,落在两米高的大石上。
“不打了。”他的袖箭已经用光了。
夜风吹起少年的头发,也将他的声音吹进青山苍翠间。
龙天刑笑笑,转身走近石灶,很久没有与人交手过这么久了,不知不觉已是星斗漫天。
韩箫舀了碗汤送到龙天刑面前,龙天刑接过。
六月坐到韩箫的身边,与龙天刑之间隔着灶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端着木碗一口一口的喝着,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除了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韩箫说道:“枢密堂接到消息,水月宫的人已经潜入了天剑门、昆仑和华山几大门派,这次的武林大会可是有看头了。”
武林大会?六月的耳朵动了动,竖起耳细听。
片刻后——
六月才知晓这次他们并不是去京城,也非回凌月楼,而是前往天剑门赴此次的武林大会。
车马劳顿多日龙天刑三人终于到达了汴州地界,一路上父子二人硝烟弥漫,马车换了三辆。进了汴州地界,龙天刑叫六月打开一路上都未打开过的小木箱。六月一直很好奇箱子里装了什么,如今得偿所愿,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他愣了愣,里面是一套女人的衣服和一些首饰、胭脂水粉。
龙天刑悠然的看着书,淡淡道:“你换上里面的衣服。”
六月砰一声合上箱子,黑脸道:“我不穿。”
龙天刑眼皮不见抬一下,翻过书页,道:“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我的夫人。”
六月横瞪龙天刑一眼,不情愿的伸手解腰带,摸到带扣,陡然顿住,冷声说道:“请你出去。”
龙天刑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出了车厢,一盏茶后又回到车厢,六月正编着辫子。他拿起箱底的牛角木梳,接过六月手中的头发,轻道:“这个样子不行,我来帮你梳。”
六月抿紧双唇,只当为自己梳头的人是大娘。
龙天刑轻轻地梳理着六月的头发,六月的头发柔软顺滑,握在手里仿若丝绢,令他爱不释手。
挽起流云髻,垂下云鬓,点缀珠钗金花,描眉点脂,俊俏的少年不多时变成了活脱脱的俏佳人。在少年的眉间点下一笔朱砂红,再看眼前的少年,桃腮绛唇,翦羽如扇,龙天刑不由得口干舌燥。就在这时,车厢外响起韩箫的声音,他们已经到了汴州城。
在汴州城内用过午饭,三人继续上路,晚些时候到了郊外的客栈。六月穿着斗篷,跟在龙天刑的身边,藏在斗篷帽子下的眼睛扫了一圈四下。这次天剑门举办武林大会来了不少的武林人士,鱼龙混杂,这间客栈是上山的必经之地,聚集了很多的江湖人,有几个他倒是认识,曾经做过他们的买卖,也非什么善类,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他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韩箫要了两间上房。
掌柜的扫了眼站在柜台前的两男一女,陪笑道:“爷来的真是赶巧,小店就剩下一间上房,您看您是不是屈尊和别人挤挤?”
韩箫放下银子道:“不必了,就一间上房。”
掌柜忙喊道:“来客了。”
跑堂的小二儿响亮的应了一声“来喽——”肩头耷着白布巾跑过来,哈腰道:“三位客官是先去房间,还是先用饭?”
韩箫道:“用饭。”
小儿哈腰道:“那三位随小的这边来。”
从进入客栈龙天刑三人便引起了客栈里一些人的注意,特别是六月,自他进门便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上了他。
三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落座,韩箫简单吩咐了几句,小二儿便去备酒菜去了。
六月摘下斗篷的帽子,小声对坐在身边的龙天刑说道:“待会若是有什么麻烦你去解决。”
龙天刑笑笑,不言。
未过一盏茶,酒还未下一杯,有人便按耐不住上前挑衅。来人尖嘴鼠眼,身穿大花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玉山,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故作潇洒。
那人走到六月近前,鼠眼猥琐地瞧着六月的花容,鸭叫般的嗓子酸绉绉地说道:“姑娘真是俏丽动人,不知姑娘可否赏脸过去喝一杯?在下在座的那几位朋友对姑娘也是一见如故,希望可以与姑娘结识。”
六月向不远处的桌上乜了一眼,歪瓜裂枣全都凑齐了,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没理会那人。
“姑娘如此不给面子,岂是嫌弃在下……”
那人冲六月伸出手,手腕被人一把使力扼住。
“这里是天剑门的地界,容不得你在这里胡来。”
六月闻声抬头,正是许久不见的宋瑀。
宋瑀见到他一阵吃惊,脱口道:“六月!”
龙天刑喝着酒,目光沉了沉,他没想过宋瑀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在韩箫出手前先来了一个英雄救美,这倒是成全他了。
015章
那人嘻嘻笑道:“原来是玉剑公子,公子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想与这位姑娘交个朋友,绝没有别的意思。”
“花老鼠乌七花名在外,若说阁下此举对拙荆绝无它意,实难叫人信服。”说话的人是龙天刑,他没有抬头,出口的语气也是淡漠。
花老鼠乌七不奇怪这人识得他,好奇这人是哪号人物,既然知道他的名号,也该知道他的厉害,而这人却能泰然处之,当是号响当当的人物。花老鼠乌七是鹰云崖老瓢把子黑乌的弟子,是号人物,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大多都见过,没见过的任凭特征也能猜个十之九八,但端坐在眼前的这人他却是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花老鼠乌七出名的好色,他见龙天刑三人眼生,手上又无兵器,身穿斗篷的小娘子身段窈窕,低垂的小脸藏在斗篷的帽子里,俏颜中带着几分娇柔,便起了色心,后又见摘掉帽子的那人儿果然是娇俏可人,色心大动,上前意欲在她的身上下药,不想中途冒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玉剑公子宋瑀,天剑门的少主,武林盟主的长公子,可谓是武林的宠儿,武功虽是不弱,但花老鼠乌七还不把他放在眼里,若论辈分花老鼠乌七还要高上宋瑀一节,用花老鼠乌七的话说就是“我闯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就算是如此,花老鼠乌七还是要给宋瑀一点面子,毕竟宋瑀是武林盟主的掌上公子,若是在朝廷宋瑀便是皇太子,想活的长久,没有人会在皇帝头上动土。
花老鼠乌七笑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龙天刑道:“现在才问我是谁,是不是晚了?”
龙天刑虽威名在外却少在江湖走动,能识得他的人寥寥可数,还有一些见过他的人已经无法开口了。他这次会来武林大会,是因为不久前收到消息,塞外天魔教的势力已经潜入了中原,意图控制中原武林。北方契丹国的主战派如今已占据了优势,两国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在这个时候天魔教问鼎中原不会是巧合。
花老鼠乌七道:“阁下不讲也无妨,在下今日儿有所得罪还请见谅,既然几位与玉剑公子是朋友,那在下就不叼扰了。”
六月瞧了瞧回去的花老鼠乌七,又瞧了眼宋瑀,再瞧龙天刑,心道:“就这样放人走了?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这么低?”
龙天刑低声道:“这里不是找麻烦的地方。”
六月扫了眼四下,那些武林人虽然安静,目光却时不时向他们这边望过来,若是在这里闹起来确实会很麻烦。
宋瑀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楼主,还以为楼主这一次又不会来武林大会。”
龙天刑道:“宋盟主亲自下帖,我若是再推辞,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宋瑀道:“父亲知道楼主前来,一定会十分高兴。”
龙天刑点头,道:“宋公子也站的久了,不妨坐下一起喝几杯。”
宋瑀撩袍坐下,凝视着六月亲切地笑道:“六月近来可好?”
六月说道:“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念宋大哥……”想着怎么从你身上挖出银子。言外的一句他是在肚子里说的,说出去宋瑀铁定会认为他市侩,到手的金鸭子保不准就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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