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招来。”
洛阳知府面色羞红,频频伸手去抓那处湿痒难堪的地方,却因忌惮堂下站着这许多的人,公案前又无遮挡,伸下去的手勾了勾又放回案上。
六月将洛阳知府的窘迫看的清楚,大堂里的其他人也看的清楚。
六月撇撇嘴,拽拽地说道:“我没杀巡按大人。”
洛阳知府叫人将之前画押的供状拿下去,道:“这可是你亲笔画押?”
六月瞥了眼供状,道:“大人可看清楚了?那供状上明明写的是刘二,草民姓六名月,不知这刘二是谁。”
洛阳知府一拍惊堂木:“还敢狡辩?天下哪有人姓六?”
六月道:“大人不信,尽管去查。”
“哼,你以为不招认,本府就拿你没办法吗?”洛阳知府对六月恨之入骨,厉声道,“请杨夫人上堂。”
衙役然道:“是。”
不多时,一名身着孝服,容貌端庄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进大堂。
妇人轻轻福身,柔声道:“杨情氏见过知府大人,见过凛王。”
拜见凛王时,她似有些嗫嚅。
洛阳知府命人搬上鼓凳,眯起眼睛,眼里闪着猥琐的精光,殷勤地问道:“杨夫人可认识此人?”
杨夫人抬起头打量六月,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移回视线,摇头道:“不认识。”她又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凝起眉头,问道,“请问大人,这少年便是杀害妾身夫君的凶手吗?”
洛阳知府道:“正是。”
杨夫人沉吟道:“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六月闻言愣了一下,扭头好奇的打量这位语气柔软的杨夫人。她很年轻,容貌雍容端庄,秀丽的眉眼间流露着万般柔情,温柔的眸子里似乎带着永远洗不去的淡淡忧伤。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好熟悉的眼睛,遥远的记忆里曾经也有过一双相同的眼睛,默默的,哀伤的凝视着他,她是谁?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六月发了呆,出神的盯着杨夫人的眼睛。
杨夫人再次抬起头对上少年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叫什么?”
六月眨了眨眼,失神的眸子亮了起来,直愣愣的盯着杨夫人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六月,六月雪的六月。”
杨夫人的嘴唇抖动,颤声又问:“几岁了?”
“十七!”
杨夫人手里的帕子霍然落地,蓦然间神情恍惚,喃喃念着:“十七吗!”
六月皱了一下眉头,不知她为何悲伤,正要出声安慰,她突然长身而起,逃也似的冲出大堂!他呆了,直勾勾的盯着那纤细的背影。
与此同时,大堂外走进来三个人,正是三煞,吴铁手与水清廉的背上,还背着两个鼓囊囊的袋子。杨夫人一头撞上刚好进来的吴铁手,吴铁手身型魁梧健壮,羸弱的杨夫人噔噔后退两步,倒进丫鬟的怀里。
吴铁手见自己撞到了人,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忙道:“在下不是有意要撞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这一撞倒是撞醒了杨夫人,她额首垂眉,柔声道:“不怪壮士,是妾身莽撞。”
跟在吴铁手身后进来的崔大娘扫了吴铁手一眼,目光移向挡路的妇人,倏地怔愣,失声叫道:“是你!”
杨夫人狐疑地抬起头,蓦然瞪大了眼,霎那间花容失色。
突然间发生突变,着实叫六月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看着站在大堂门口的二男两女。四人八目相望,谁也不说话,大堂里的气氛寂静了下来。
洛阳知府更是迷途,心道:“杨情氏无视他冲出公堂,公堂上贸然闯进三个人,他们将府衙当成什么了?把他堂堂的四品知府当成什么了?岂有此理。”
洛阳知府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府衙大堂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们又是何人?竟敢擅闯府衙,来人,将他三人拉入大牢……唔……”
话还未道完,便被一只飞来的绣花鞋堵住了嘴,洛阳知府矍然膛目色变。
崔大娘双手掐腰,冷然道:“大人最好不要把鞋拿下来,老娘下一个撇过去的没准是刀子。”
洛阳知府吞咽了口口水,惶惶恐恐看向凛王。
凛王依旧如万年冰山般泰然,定睛凝视着那少年。
六月瞧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大娘认识杨夫人?”
崔大娘冷笑道:“何止是认识,六月想不想知道她是谁?你若是知道了定会大吃一惊。”
六月狐疑道:“她不是巡按杨大人的夫人吗?”
崔大娘忽地一笑,讥讽道:“好个巡按夫人,若是当年你没有狠心丢下亲生的孩儿,今日怕是也成不了巡按夫人,我说的对不对,杨夫人?”
杨夫人潸然泪下,缓缓跪下,双手捂面低泣:“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六月觉得心揪的疼,皱起眉头,动容道:“大娘,你又欺负人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亲娘在哪里吗?”崔大娘指着跪在地上的杨夫人,“这个女人就是你亲生的娘,厚着脸皮丢下刚出娘胎的儿子,追求荣华富贵的狠心女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吃惊,六月更是十万分的震惊,呆呆地盯着杨夫人,膛目结舌,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思绪纷乱,什么也抓不到。
就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时,龙天刑突然开口道:“想是你们已经找到证据了。”
他话一出口,立刻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水清廉和吴铁手走上大堂,将背上的袋子解开,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本本的账册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洛阳知府大骇,扑通一声跪下:“王爷饶命,下官知罪。”
龙天刑道:“摘下他的乌纱,打入死牢,明日午时问斩。”
“饶命呀王爷,下官知错了,知错了……”洛阳知府在他一声声的求饶声中被拖了下去。
龙天刑吩咐侍卫收拾地上的账册,待一切事毕,他迳自走出府衙大堂。“明日玉香楼,本王等着你。”
010章
离开洛阳知府衙门,六月同三煞一行人随杨夫人到了供官员下榻的行馆。红火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在六月的心里,他觉得那红的绚丽的颜色更像是血,鲜红的人血。
杨夫人早就潜退了下人,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他们五人沉默地坐在厅里,谁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可说,尴尬的只有面对四人的杨夫人而已。
六月看向水清廉,有些事总是要说清楚的,不然心里的疙瘩只会越来越大,那双哀伤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浮现,他想她是有苦衷的。
水清廉心思通透,拽起板着脸的崔大娘向外走;吴铁手见水清廉哄着崔大娘走了出去,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六月和杨夫人,一声不吭的也起身走了。
六月晶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杨夫人,杨夫人的目光却在躲躲闪闪,好几次看到她的嘴唇翕动,他紧张的以为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她是想说的,只是没有勇气。
“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
杨夫人的身子僵硬的震了一下,她抬起头,氤氲的眼痛苦的看着六月,张了张口,又黯然的低下了头。
刺痛,胸口仿佛中了箭般。不是说母子之情,血浓于水吗?她怎么会那么狠心丢下刚出娘胎的孩子,连一口奶水都没有喂过就弃他而去?他是喝着迷汤长大的,看到别的孩子高兴的穿着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骄傲的说“这是娘给我做的。”他会羡慕的不得了,悄悄蹲在篱笆外偷看人家的娘亲,幻想自己是那女人怀里调皮的孩子。
他强笑道:“真的像大娘说的那样,你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抛下我的吗?”
杨夫人猛地抬起头,失声道:“不是的。”接着她又痛苦的将头低下去嗫嚅,“不是这样的。”
六月讥笑道:“不是,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是?”
杨夫人捂着胸口,她不敢去看六月的眼睛,他嘲讽的目光将她的心都撕碎了。
“你倒是说呀!哪里不是。”六月咆哮着,他冲上去抓住杨夫人纤细的肩膀,“你倒是说呀!”
他已经装不下去了,他不是龙天刑,可以漠视一切,就连心也是冷的。
杨夫人只是默默地掉泪,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苍白的脸白如松枝上厚厚的积雪。
“为什么不推开我?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杨夫人摇摇头:“我知道,你比我更痛。”
他缓缓地放开了手,垂头沮丧地跪在她的脚边,凄然道:“求求您,告诉我好吗?您知道我多想喊您一声娘吗?多想您怜爱的摸摸我的头吗?梦里有多少次想您想的哭湿了枕头吗?您还要我痛苦到什么时候?您真的就不心疼吗?还是说您恨我,恨不该生下我。”
杨夫人颤微微的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少年的头上,无比怜爱的抚摸他的头发。
他温柔地问:“您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她颤抖地说:“你恨娘吗?”
“不,我不恨您,只恨自己投胎的时辰不对。”
“是娘没本事,不配做你的娘……”
杨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我的闺名叫情柔,曾是京城显贵官家的舞姬……”
六月安静的听着情柔讲述十七年前的往事,原来他娘情柔是被作为礼物送给了京城里的某位大人,一夜承欢有了他,后来逃出官府在破庙生下了他,万般无奈下将他托付给了大娘,之后又被杨良举所救。
说道最后,情柔已经泣不成声,她苦笑道:“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的孩儿,有机会弥补我犯下的错,这也许是良举在天之灵的护佑吧!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六月接过娘亲的绢帕,小心的为她擦着眼泪,心疼道:“这些并不是娘的错。”
情柔愣了一下,才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来势更凶。“你刚刚叫我什么?”
六月灿烂地笑道:“娘,我叫您娘。”
情柔抱紧自己寻了十七年,想了十七年,等了十七年的儿子,喜极而泣。
母子二人一直聊到深夜,六月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柔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慈爱的微笑着听他讲那些开心和不开的事,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全都默默地记进了心里,想象着六月小时候淘气的样子,不禁想的出神。
六月突然问道:“娘,我爹是谁?”
不管那个有种生他,没种养他的男人是谁,是否会承认他们母子,他要给娘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情柔愣住了,紧紧地拧着眉头,失神了良久,才凄然道:“娘也不知道。”
六月霍地长身而起,无比严肃道:“娘,您知道一个人最不会,也不会说谎的是哪里吗?”
情柔吃惊的望着六月,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许是他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是眼睛,一个人最不会说谎的就是眼睛。”他皱起眉头,半跪在娘亲的身前,双手握住她的手,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娘,告诉我,爹是谁?我答应您,在没有您的允许下,我绝不会去找他,更不会去伤害他,我只是想知道爹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
明里他不会把那个男人怎么样,暗里就难说了,他可不想娘亲伤心。
情柔看着六月犹豫,那晶亮的眼睛期盼的望着她,令她不忍心去欺骗他。那夜她并没有看到与自己承欢的人是谁,隐约觉得也许是那少年贵客,忍耐不住相思的煎熬,她偷偷地跑去问管事。管事见她可怜,又如此苦苦哀求,便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了她。
六月凄苦道:“娘,难道您信不过孩儿吗?”
装可怜是他的拿手绝活,想他三岁就会哭爹,四岁就会扮可怜,五岁忽悠的功夫炉火纯青。他早就摸透了娘的性情,心比水还软,不信她不说。
情柔耐不住儿子的苦苦哀求,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瑗交给六月。
六月看着手里的玉瑗,上好的祖母绿,玉身雕刻着皇家专属的蟠龙纹,雕工十分精巧。
“你爹就是凛王。”
这一声嗫嚅,不亚于九天玄雷轰顶,轰隆一声,六月只觉眼前苍白一片,半晌才缓过神,喃喃道:“怎么又是他?”难不成上辈子他和面瘫大叔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有些恍惚的站起身,“娘,天色已经很晚了,您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您。”
六月离开情柔的住处,神情恍惚的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头顶失神,这一夜注定他是无法入眠了。
011章
辗转一夜他还是来见龙天刑了,为了他那温柔的娘,他不得不来。他是江湖人,人在江湖飘难免会有翻船的一天,他不想有一天自己的这艘船翻了,连累了娘亲。
六月瞧着玉香楼的牌匾吐出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玉香楼的小二儿见进来一位少年客,热情的迎上来,道:“客官可是打行馆来的六小公子?”
六月淡淡应了一声,扫量了眼四下。
小二儿恭声道:“小公子请随小的来,爷正在二楼的雅间等着您呢!”
六月跟随小二儿上了二楼,走到最后一间雅间,小二儿说道:“爷就在里面,小的就先退下了。”便躬身退了下去。
六月抬起手正要敲门,雅间里便传出了龙天刑的声音。
“进来吧!”
六月愣了愣,推门走了进去。
龙天型独自坐在紫檀木椅上,桌上摆着一壶酒,一只空杯。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坐在窗口的龙天刑;龙天刑也没有叫他过去,兀自望着窗外轻饮。
“明日我便会离开洛阳,你随我一起走。”
“我不会和你走,你也没有权利命令我。”
“由不得你。”
六月不想为走与不走争口舌之快,他若不想和他走,龙天刑也奈何不了他。
他取出蟠龙玉瑗抛过去,问道:“你可认识此物?”
龙天刑看了看手上的玉瑗,说道:“认得。”
六月接着问道:“你可记得十七年前曾经到过京城的官府,与官府的舞姬有过一夜露水姻缘?”
龙天刑闻言轻喃:“十七年前,官家——”
他看了玉瑗良久,然后放下玉瑗,说道:“十七年前我的确到过官府,官府主人确实送过一名舞姬到我房中。”
六月握紧拳头,有些激动道:“正是你那一夜风流,被送进你房中的舞姬就此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龙天刑转头坦然的看着六月,道:“你就是那女人的孩子?”
六月讥笑道:“你不觉得意外吗?”
龙天刑转回目光,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六月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登时有些吃愣,沉默半晌才说道:“给我娘一个名分。”
龙天刑道:“不行。”
六月厉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行?因为我娘的身份低微,配不上你王爷的身份?”
龙天刑不以为忤,他缓缓地说道:“我已经娶了你,你便是我的妻,我如何再给你娘名分?”
六月听得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圆瞪,讶然道:“我是男的,还是你的儿子。”
“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凛王府的小王爷,这样的双重身份并没有不妥。”
“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他已经控制不住嘶吼了。
“在我不需要你前,你就是我龙天刑的妻子。”
六月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设计进了这个男人的圈套里,故意放他盗走玉印,利用他引出幕后的主使,接着又利用他找出洛阳知府和其背后势力的罪证。投饵钓鱼,螳螂捕蝉,他龙天刑是棋高一筹,早就布好了局,只等敌人自投罗网,而他,这颗自动送上门的棋子,就是打开全局的关键。
“你似乎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就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想你娘平安,就演好你的角色。”
六月陡然气血攻心,卑鄙,竟然用娘来威胁他。
他愤怒地吼道:“你不是冷漠,根本就是无情。”
“情?”龙天刑的眸子突然黯淡下来,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沉思。
六月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他冷漠,不苟言笑,残酷,无情,可在他静止的身影上,他却意外的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情绪——寂寞。不觉间他开始有些动容,也许龙天刑并不像看到的冷漠无情,但他所作所为所言,又让他不能不去怀疑他的人格是否有问题,思来想去,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龙天刑是一个怪胎,超脱世俗的怪胎。
“听闻‘盗仙童’要盗的东西从来没有失过手。”龙天刑悠悠说道。
六月愣了愣,猜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看不透他的心思,也猜不出他的想法,也或许是在面对这个怪人的时候他懒得去思考,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他的世界。
“如果你能将我的心偷走,我便允你离开。”
果然这位大叔的心思不是可以猜的。
“你的心又不能拿来换银子,我要它做什么?”
龙天刑看着他:“你只喜欢银子吗?”
六月不觉有些脸红,不是因为他说他只喜欢银子,而是因为他在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被他这样盯着不由得会心慌,或许是因为他们是父子,天生就有着一种敬畏。
他不自在的别过头:“我是喜欢银子。”不自觉的语气软了下来,这让他有些懊恼。
“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你只需要偷走我的心。”
他奇怪的看着龙天刑,呆道:“没有心就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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