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姜督察所说,雾津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换句话说,校长具备经济能力,连会说话的女人也能买到。性的品质和量也可以根据财富的比例分配。
“未免也太差劲了吧!快六十岁的校长,居然在学校对学生下手。更夸张的还是在厕所!”
她越想越气愤。
此时,姜仁浩的脑海中将那天晚上听见女厕上锁门内的尖叫声和她的说明联想在一起。倘若这是事实的话,那天在女厕听见的尖叫是妍豆的声音,他敲门时校长捂住了妍豆的嘴巴!妍豆听不见新老师敲门的声音,无法使出必死的抵抗。他离开后,校长继续对妍豆性侵,试图进行性暴力。倘若他再稍微关心一下,一脚踹开上锁的门冲进去,倘若他叫某人过来开门的话……
他快速回避徐幼真的视线,胸口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抵达雾津市的那天,看到想要勾引自己的妓女,徐幼真脸上浮现的羞耻,现在也出现在他脸上。那天他开玩笑地对她说,世界上的所有声色场所不是她的责任,当然任职学校校长的人格也绝对不是他的责任,但他实在觉得丢脸;并且感受到身为现场的证人、身为老师的痛楚。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羞耻心的缘故,他无法告诉她,那天自己在厕所外听见了尖叫声。
“因此妍豆那天晚上就偷偷离开学校,在学校一名生活辅导教师宋夏燮的协助下,向性暴力中心投诉,又写了陈述书后向警察报案后才回来的……性暴力中心并没有立刻将女孩儿送往医院,或是进行隔离保护措施……”
徐幼真看着避开视线的他,继续说道:
“更荒谬的是还将孩子送回有性侵害者的学校去。妍豆的母亲也一样。妍豆的母亲居然毫不惊慌……怎么会有这种事。还以为向警察局报案调查就行了,可是我们打听后发现,隔天早上就撤销诉讼了。未成年者强制性侵罪刑成立,受害者要未满十三岁才有可能,如果撤销诉讼就算结案了。至于为什么撤销诉讼,这个姜老师你也知道。妍豆在学校被动私刑,逼她写下自己做了虚伪陈述的自白书。当天在妍豆的拜托下,姜老师你和妍豆的母亲联络上。”
徐幼真通过妍豆的母亲知道姜仁浩已经介入事件。他这才了解到自己已经成为此事的重要人证。如果有人要求,他也不得不以证人身份出席,站在揭发校长的立场。
他想起妻子和女儿世美。妻子开始做不是卖身也不是坏事的工作,好像是因为这样,这几天才没好好通电话。最近一次通话时,妻子说:
“世美?你知道她是多奇特的孩子吗?早上认真地背着黄色书包去托儿所。托儿所的老师提起,有一次世美笑着说完‘拜拜’后,转身躲到窗户旁偷偷地哭了。有很多小孩儿因为跟妈妈分开而哭,可是她不想在我面前哭。老公,这真是个奇特的孩子,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悲苦……”
他的眼神不安地飘移。
“问题是提出诉讼的事,学校怎么会先知道。我们需要姜老师的协助。我们协助妍豆的母亲再次提出诉讼,可是过了两天了警察还没有展开调查,负责这件事的人是姜督察,和我们中心有些许摩擦。想进一步调查,但我们却无法进入慈爱院。而且需要父母陪伴才能将孩子带到学校外面,面会也一样。你也知道因为妍豆父亲的缘故,妍豆的母亲又去首尔了。现在这个时刻,孩子再被动私刑的话,我们也束手无策。加上主导私刑的润慈爱这个女老师,我们调查之后发现她是理事长的养女,所以名字才叫慈爱……好笑的是,有传闻说这名女老师是自己哥哥,也就是校长的情人。对孩子残忍的私刑背后有着微妙的关系。她还在追究妍豆为什么要勾引校长。听了这些之后,我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这是什么疯狂……狂乱的熔炉啊?”
徐幼真慢慢说明后观察着姜仁浩的表情,他的脸像雾一样惨白。来到雾津短短几天内见过的人物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润慈爱表现出的没来由的敌意和悲戚在他脑海中交错,他这才稍微了解了她的行径,也能了解校长和行政室长各自以不同色彩展现的野蛮滋味。然而还有一个人——姜督察。姜督察掌握了所有事情,为了隐匿真相那天才会出现。不过为什么姜督察会对自己表现出微妙的关心和过度的敌意,他实在无法理解。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两人迟早会对决,因此才会先挥拳呢?或许是以他动物性的直觉,察觉到来自首尔的他会成为自己最大的绊脚石。那天姜督察警告他,不要用首尔的方式评价雾津。姜仁浩打了个冷战。不,这并没有针对谁,不是的;他阻止自己想要自言自语说出这些话的心情。然而徐幼真说,倘若这个瞬间妍豆又在遭受私刑……他想阻止自己说出“不会,不会的”的冲动。那天在厕所内听见的尖叫声,和妍豆的手被放入洗衣机的私刑场面在脑海里交错重叠。
不顾姜仁浩的情绪起伏,徐幼真接着说:
“可是啊,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直觉!这似乎不是个普通的事件。遭校长性侵的孩子是金妍豆,我们受到申诉的也是此事。另外,姜老师班上不是有个多重障碍儿童吗?叫琉璃,陈琉璃?听说她被校长、行政室长,以及名叫朴宝贤的生活辅导教师轮流性侵,而且从小学就开始了。”
如果说妍豆遭性侵的事是晴天霹雳,那么这次就是翻天覆地海啸般的冲击了。妍豆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对于有变态性欲倾向的成人而言,可以充分刺激他们的恋童癖,虽然他在这方面只有简单的了解。校长对十五岁的学生性侵绝对是不可原谅的行为,绝对是最丑陋的犯罪,然而他多多少少把这归咎于人性的弱点。可是校长、行政室长或是生活辅导教师对智力障碍儿童进行性暴力,还是从小学时期开始,这倘若属实,或是接近事实,那就是完全不同层级的事了。徐幼真的声音变得忽远又忽近,他陷入极度的混乱中。
“吓一跳吧?我们至今还不能相信,这可是妍豆哭着跟母亲说的。她说孩子们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孩子们跟老师说了好多次,可是所有事完全被置之不理,并且在沉默之中消失了。妍豆的母亲无法相信,现在也快要崩溃了。所以现在也要由我们中心调查,看是不是要报案……你怎么了?”说着话的徐幼真突然停下来问。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筷子抖个不停,直到她停下来不说话,他才惊慌地握紧筷子,不好意思地夹了一口附赠的菠菜放在口中嚼着。接着快速地含着香烟,好不容易点燃了,才发现嘴里面还有一口菠菜。他对于自己可笑的样子全被她看在眼里似乎有些尴尬,然而她对他的举止漠不关心,闭紧双唇陷入沉思。马铃薯锅内的猪骨头的油脂开始凝结了,姜仁浩提起筷子戳动着白色油脂,打破凝结的沉默气氛。
“陈琉璃,是个智力障碍儿童,智力只有六岁左右,只要买饼干给她,什么都OK。相信她的话,把学校全体视为问题,会不会太夸张了啊?徐学姐虽然用‘直觉’这样的词语,可是散播这样的话,以后要怎么负责呢?用常识……用常识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试图想找回理性的姜仁浩拼命强调“常识”一词。她皱着眉头,用专注的表情回答:
“在这里工作,真不晓得该怎么说明你才能懂,但关于常识……”
她看着想要逃避她视线的他,痛苦地说:
“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32
“现在是21世纪,这是怎样的世界!警察一定会查办的。”
姜仁浩想要逃避对话,试图转移话题。
徐幼真望着他,眉头皱得更深,有点儿气愤地说:“就是因为21世纪的警察不去侦查啊!”
“你再等等看吧!才过了几天,不是吗?”他最后这样说。
然而她并不退让。
“你听我说。理事长,也就是创办人李俊范。他在1964年成立了这家学院,也就是朴正熙政变掌握政权成为总统之后的事。那个人本来在市政府的福利部门工作,后来筹备了雾津聋哑学院,似乎当时早就知道给残障人士的福利预算相当多。虽然无法确认,然而倘若属实,这个人挑选聋人的原因,是因为相较于其他残障人士,聋人还能从事体力劳动。说来可笑,聋人也不会说话……因此在雾津市郊区买地,建了一些临时建筑物,接下来动员收容的聋人盖房子。从那时候开始就领取了许多预算。之后雾津扩大,当时郊区的地变更为了市区,地价瞬间暴涨。他可向雾津市领取经营预算,而巧妙的是土地是法人所有,因此将变成市区的土地变卖后,得以搬到郊区去,就是现在的海边。可观的巨额地价差额就成了法人的财产。说好听点是法人的财产,但理事长依然是李俊范,两个儿子一个是校长,一个是和财务有关联的行政室长,用膝盖想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两名双胞胎儿子的学历只是普通而已;女儿在美国读的高中和大学,女婿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根据我们的调查,其中也有检察官。所以说啊!
“这里有一件更值得注意的事,之前慈爱学院的基地就是现在的雾津警察局。换句话说,是把土地卖给了国家……但是查不出警察局和慈爱学院的密切关系。只是在独裁时代抓到示威者而雾津警察局收容不下时,慈爱学院偶尔会将宿舍的一层楼借给警察局使用。就算在那里非法监禁,严刑拷问,也没有人听得见。这样你能够了解为什么警察会拖延侦办了吗?”
刹那间,姜仁浩看见徐幼真站在冰河前,手上举着一只小锤子的幻影。虽然他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有坏人,但仍想企图展现出乐观豁达的表情。可是她的话仿佛一桶冷水无情地泼在他脸上。
“姜老师,虽然只过了几天,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感觉不到其中的怪异之处吗?校长在学校厕所内性侵,学生一定会尖叫的,老师们,听得见的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姜仁浩的头颤抖着。
33
隔天早上姜仁浩把车停在停车场后进入玄关,校长室前的走廊喧哗骚动着。穿着利落黑色西装的陌生人,用奇特怪异的声音喊叫着,行政室长不以为然地站在一旁。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男子双手被警卫和宿舍生活辅导教师朴宝贤抓着。润慈爱也站在旁边,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轻蔑的表情袖手旁观,发现姜仁浩后,又用冷酷的表情刻意忽略他的存在。朴宝贤转动着像老鼠般小而闪烁的眼睛,观察着润慈爱将如何对待姜仁浩,察觉到她冰冷的表情后,立刻对他表现出凶恶的神情。
“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我怎么会被解雇?”“黑色西装”大叫着。
姜仁浩第一次听见聋人发出的声音。说话的腔调比较不稳定,然而发音却相当准确。
“这个人到哪里都行使暴力。闭嘴!我们雇用了你,当然也能请你离开,还是你想把我解雇呢?”行政室长高声叫嚣着。
穿黑色西装的明明是聋人,对他说话的行政室长不仅没用手语,甚至也没用任何肢体语言。姜仁浩以常识判断,对聋人而言最大的侮辱莫过于这个场景。就算不会手语,也不愿用肢体语言表达沟通的意愿,这就好像对不懂美国人语言的人,将双手环抱胸前,不断地用英文说话。
望着行政室长嘴巴的“黑色西装”,以听不懂的表情看着润慈爱。她用轻蔑的神情望着“黑色西装”,同时夹杂着明显的敌意。“黑色西装”仅能用焦躁的眼神望着她。在这种场合能够联结聋人和正常人的人只有她而己。姜仁浩在这一刹那,也体会到了听觉障碍人士的悲哀心情,虽然很短暂,但胸口某处传来了隐隐的痛楚。
“应该跟我说不是吗?至少要了解被解雇的原因,不是吗?”他再次放声高喊道。
行政室长以不耐烦的神情向润慈爱示意。润慈爱以她特有的冷酷表情,向“黑色西装”比手语。“黑色西装”双手被抓住看着她的手语,在她比完的霎时发出了怪声,奋力甩开紧紧抓住他的两人的手臂,朝着校长室暴冲过去。校长室上锁了。“黑色西装”使出全身蛮力,用力撞击校长室的门,用脚狂踢,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校长,出来!你们不能这样解雇我!我没做过这种事!”
刚来上班的老师纷纷停下脚步观看,之后又纷纷走开了。就像对面车道发生车祸,快速奔驰的汽车暂时放慢速度观看后,以无心的表情和速度再次加速前进。外面有几个人跑了过来,“黑色西装”被跑过来的人抓着四肢抬了出去。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被抬到学校外痛哭着。
“外面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这样?”进入教务室的姜仁浩向隔壁座位正在换穿室内拖鞋的朴老师询问。
朴老师的皮鞋似乎太紧了,用两手脱掉后抬起头看着他。
“姜老师还真是固执。”朴老师脱掉鞋子后,若无其事般地将双脚放入拖鞋内,缓慢地将电脑开机后说道,“我之前不是给你忠告了吗?知道这些做什么?”
姜仁浩的脸上浮起了些许鸡皮疙瘩。
34
上课铃声响起了。老师带着不安的神情各自走出教务室,姜仁浩也拿着点名簿起身。通往教室的走廊悄然无声。他怀疑自己耳聋了,感觉到一种夸张的恐惧。
“那个人到底是谁?慈爱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去问徐学姐。实在是太离谱了。”他的耳朵听到的自言自语,证实自己真的听得见。这番自言自语别人是否听得见呢?这么一想,到雾津后感受到的莫名恐惧感再次涌上来。来到这里之前,他曾经想象过寂静会像这样令人抑郁吗?
进到教室后民秀正在哭泣,同学们在他四周用手语激烈地交谈着。姜仁浩将点名簿放到讲桌上,走到民秀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他用手语询问后,双手不由地颤抖着。民秀的眼睛淤青,脸上到处都是伤痕,脖子附近也有淤血。他抬起民秀的手臂,手臂上到处都是伤。
——你跟谁打架了吗?
民秀摇摇头,没回答。
姓名:全民秀,听觉障碍二级。
家庭:父,智力障碍一级。母,听觉障碍二级,智力障碍二级。弟,全永秀,听觉障碍二级,智力障碍三级。
住址:在外小岛。偏僻的小岛,放假时也几乎回不了家。需要另外的特别指导。
他想起了学生名册上的民秀的资料。现在又新增了一项记录:
弟弟被火车撞到意外死亡。智力障碍的父母没有人前来。铁道厅将慰问金交给父母。
姜仁浩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个孩子的存在,是比他父母居住的偏僻小岛还要更容易被忽视的。
——被谁打的呢?
他觉得很荒谬,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然而民秀依然没有回答。他深深叹了口气,掀开孩子的衬衫。到处都是黑色的淤青,让他更触目惊心的是民秀瘦如柴禾的肋骨。他的肋骨上也有淤血。他放下民秀的衬衫,再次询问:
——你擦过药了吗?
——没有。
——可以告诉我是谁做的吗?
……
——好,没关系。先去保健室吧!
姜仁浩牵着民秀的手,孩子以惊吓的表情顽强地甩开手。
——怎么了?要去擦药啊!
民秀在瞬间发出莫名的喊叫声,立刻起身挣脱姜仁浩的手跑到教室外面。激烈的肢体动作仿佛是说,要死就死啊!我死也做不到。学生看着正在迟疑要不要追出去的姜仁浩,表情淡漠,露出警告他的目光。
——坐在位置上打开课本。
他镇定地跟学生说。
——看今天要学习的内容。
他叫了坐在讲台前方的妍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见过母亲,妍豆的表情相当镇定。他想问妍豆还好吗?却说不出口。他维持身为老师的沉着表情,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知道民秀为什么会这样吗?
妍豆一句话都不说,眼睛往下看。
——是谁这样做呢?
妍豆犹疑地看着他,紧咬着嘴唇,再缓慢地用手语回答:
——他有时候会全身淤青地回来,好像在慈爱院被殴打了一整夜。生活辅导老师朴宝贤值班的那天会把民秀带走,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弟弟死前,兄弟两人偶尔会在晚上被带走。就算被揍得遍体鳞伤,也没有人敢替他们抗议。
——朴宝贤?
——对,上次兄弟两人被揍的第二天,民秀的弟弟永秀就死了。
妍豆定定地看着他比画。
35
天黑了,街道上昏暗起来,各家的灯火逐一亮起。海边吹拂而来的微风夹带着盐分,闷热且潮湿。姜仁浩勉强眨了眨眼,分辨不出哪里是哪里。下班后将车停在家门口,开始步行,走得有些疲惫后喝一点儿酒。喝完后又继续走,走累了又去喝酒,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喝到第三家。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看板上写了这些字:
“首尔北仓洞服务一应俱全,热情奔放的雾津美女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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