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眼见二人不动,几步到了白夜天身后,运力击向他后心。不料被白夜天身上遍布的罡气远远弹开,踉跄几步,也吐出一口血来。白夜天又是冷冷一笑,掌力一催,前劲未消后劲已至,路青梅胸口一紧,闷痛不已,但他已存了必死之心,更不犹豫,催动全身的功力反攻回去。
木华黎又已经回来,这一次却不是用掌,五指并拢以掌为刀,不带丝毫劲力也就未受反弹,沾到白夜天的皮肤突然发力狠命一插、然后缩回,但同时他也和路青梅被弹了出去,摔在地上。
白夜天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死死地盯着木华黎。木华黎翻身站起,手中一团鲜红的物事血淋淋地往下滴,他握着那心脏用力一捏,血色飞溅。他走过去,犹未死去的白夜天看着他手中的自己的心脏终于露出一丝恐惧,吃力道:“你们……不会长久……你知道是谁给了我任务……谁害了你……一家……”
木华黎神色突变,跪下身子抓住他:“是谁?告诉我?告诉我!”
石繇菊心中一灰,血不可遏制的从咽喉深处涌出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哪里,只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呼唤他的名字,而且那个人就是木华黎,因为那怀抱中总有木华黎身上清甜的味道,仿佛是晨曦中才开的白莲的味道。
苦涩的药汁被柔软的双唇送进口中,石繇菊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木华黎的脸就贴在自己的脸上,禁不住一笑。
见他醒了,木华黎红着脸惊慌地离开,几乎洒了手里的药,眼神慌乱如一只受惊的小兔。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碗,又看了一眼苏醒的石繇菊,他脸色愈红。
石繇菊想了半晌,微微地放下心,看来白夜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嘶哑道:“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梅师兄呢?”
“他走了,带着兰师兄走了,治伤熬药都是他教我的。”木华黎突然放下药碗,把石繇菊拉起来抱紧,在他耳边呜咽道:“还好你没事,你若是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剩下我一个人!”
“那……”石繇菊沉醉在他身上的味道里,无力动弹,也不想动弹,低低道:“为了奖励我醒过来,可不可以吻我一次?就一次?”
木华黎良久都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不动。就在他要失望的时候,木华黎的双臂一松,脸已经对正了他的脸,双唇胶着在一起,是渴望已久的甘甜。石繇菊忘情地享受着,梅与兰那血腥的最后一吻却浮现在眼前,他们终是没个好结果,那么自己和木华黎呢?
松开石繇菊的时候,木华黎的脸已经红透,只是,他还没有忘记:“鸿,你要快一点好起来,然后,我们就去刑部看卷宗!”
石繇菊无力地倒在床上,该来的,还是会来。
11
“啊——”压抑地惊叫。
“什么事?”
“有鬼……两个黑影子……”
“哪有,喝多了吧,哈哈……”
“小心点儿好,听说没?尚书府的何公子不是暴病死的,是让鬼割了头去……”
“真的?哥儿几个,小心啊……”
“黎!”石繇菊一把拉住身形已动的木华黎,“是你做的?”
“是!”木华黎的手臂伸过来,环绕住石繇菊纤细的腰身,“他伤了你,他该死!我已经不会原谅!”那声音,是连手臂的温暖也无法缓解的冰冷。
石繇菊仰头望着遥远的夜空,心底的绝望不可遏制地翻腾起来。能开口阻止他去么?可是……他不敢想象木华黎看见卷宗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会怎样做,满心只是那一句“我已经不会原谅”。
草际虫吟秋露结,是入秋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的冷?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抱紧了双肩。
“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那里痛,告诉我?”木华黎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不知所措,“不然,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去。”
“不用,一起去吧。”石繇菊微微地笑起来,他关心着自己,真好,再享受一刻也是好的。他指着不远处小小的水池,“你瞧,那月儿多圆,无论鱼儿怎么调皮,它总是圆的。”
又是十五,嫩黄的月儿天上一轮、水中一轮,相映成辉,相映成趣。
木华黎一时也没急着走,抱着他轻声道:“这是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石繇菊也抱了他,悄声道:“黎,我爱你!”没有得到回音,却发现眼前白皙的耳朵渐渐泛红,石繇菊禁不住笑了起来。他轻叹道:“黎,唱支曲子,你听不听?”不待木华黎回答,他就在木华黎的耳边,轻声唱道:“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藏在那令人安心的怀中,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可是分离就在眼前,将是反目成仇、碧落黄泉两不见,这,谁也不能改变。
“什么意思?”木华黎迷惑地看他,“你要离开我么?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除了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抱紧石繇菊,散落的长发随风掠过石繇菊的脸。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抚着自己的脸,石繇菊发现自己已是满面泪痕,他不语,握住了木华黎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木华黎任他握着,左臂把他揽得更紧。
两名官员捧着一份卷宗走过来,边走边议论:“侍郎大人怎么又要看西……木家的卷宗,这个月他看了都不下十几遍了。”
另一人悄悄道:“别说了,还不是……唉,木家当真是冤枉,木三将军和绛云公主是多般配的一对儿……算了,这些私下里说说就好,传出去可不得了。”
二人相视一眼,悄然跟在后面,石繇菊还是拉住木华黎的手不放,此时情景此时天,他不求永远,只消多一刻就够了。
大同堂的门敞开着,刑部侍郎童天语慢慢地踱出来,向着那两名官员点点头:“先放在桌子上,下去吧。”然后,他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夜凉风冷,衰草流萤,他毫无感觉,只默默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影已经闪进了堂中。
就着明亮的烛火,木华黎迅速地一张一张翻看着那些奏章、帐目,把每一个名字都默默念诵一遍。石繇菊心惊胆战,时刻都准备着木华黎翻脸,只是想着,外面的那轮月,真是好圆、好圆……
但直到最后一页翻过,他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只听木华黎低低地、恨恨地说了两个字:“卑鄙!”
朝来西风起,过午雨摆风摇。已不是梅子黄时带着花香的绵绵细雨,深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分凉,蜿蜒的小路绵延在树林深处,不见人影。
两匹快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石繇菊道:“黎,你冷不冷?”
木华黎展颜一笑:“冷呵,你过来,我们乘一匹马。”
“好。”石繇菊怜惜地看着他冻得青白的脸,飞身过去,却被木华黎伸手抓住手腕一甩,放在马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木华黎的手已经搂在他腰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边,笑道:“抱着你我就不冷了。”
石繇菊有些好笑,自己本来想是抱着他的,不过这样也好,甜蜜的感觉仿佛要自胸膛中流溢出来,他低低道:“快走吧,赶快找处人家换换衣服,不然,你我明天都不用起来了。”
他不知道那份卷宗中为什么没有自己的那份证词,但这让他狂喜。木华黎看过卷宗,发现最先上奏章的是他大哥木华曦的副元帅赵亭,那些所谓的叛国来往信件多数是赵亭“亲见”,其他的奏章所谓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惟恐天下不乱……不一而足,太后一党早就欲除木家而后快,连木华黎与戏子交往甚密都当作罪状来上奏。几份为木家求情的奏章,多数判了流放,只有平王一份饶过。
二人现在正在去边关的路上,因为赵亭现任兵马大元帅,取代了木华曦镇守边关,风光无限。
雨越来越大,密密的雨帘席卷天地,两个人都已经全身冰冷,只有贴在一起的胸膛后背是暖的。木华黎把头放在石繇菊的肩上,低低地问:“鸿,你会陪我一辈子么?我怎么做才能让你陪我一辈子?”
石繇菊仰头靠着他,任冰冷地雨水敲打在他脸上,心地清明起来,低头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陪你一辈子,只要我能够活着,就一定陪着你。”
山路一拐,眼前是一片小小的湖泊,十几户人家散落在湖畔。篱落疏疏,泥墙草屋,两只黑毛的小狗在雨中忘情地撒着欢儿。迎面一户人家种了满院子黄菊,或含苞、或绽放,在阴晦的秋雨中耀人眼目的灿烂。
木华黎催马过去扣响了篱笆门,叫:“主人在家么?我们想借贵地避避雨。”
极清朗的男子声音:“这么大的雨,谁啊?”木板门吱呀一响,布衣的男子撑了油纸伞疾步过来,气势汹汹道:“怎么连把伞都不带的赶路,没人教过你们怎么出门么?”伸手扯了那两匹马的缰绳,道:“快进屋子里面,马我会送到后面去。快去啊,愣着做什么?”他扬头高声道:“廖,快照顾两位客人。”
屋子里空旷而整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子手中已经拿了两套衣服,笑笑:“想来,你们的包裹也定是湿透了,先换上我们的吧。”
木华黎不知所措,石繇菊仔细看着这面容清秀的中年人,儒雅慈祥,并不象包藏祸心,接了衣服施礼:“多谢这位大叔,请教大叔尊姓高……”
“高什么高?”门又一次敞开,刚才的男子带着浓浓的雨意闯进来:“废话少说,先去换了衣服,想要得个风寒什么的多在我这儿混两天是不是?”
“风,你疯了?对我这么说惯了,对别人讲点礼貌好不好?” 廖羞涩地笑了笑,“两位小哥儿,我姓廖,廖远,他是狄风,你们先去换衣服,回来再说别的。”说着,那狄风已经动手把两个人送进了旁边的卧房。
卧房中也很是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鸳鸯枕头、龙凤呈祥的锦被。木华黎呆了呆,有些迷惑:“这里还有女子么?怎么……”
石繇菊笑了出来,伸指在他额头上一戳:“笨蛋,他们就是我说的那样的夫妻啊。好了,不多说了,快换衣服,小心着了凉。”说着,便来解木华黎的衣扣。
“夫妻?两个男子是夫妻?真的可以做夫妻的么?”木华黎喃喃地念,抬头见石繇菊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乌发雪颜,轻颦浅笑,眉眼间带了无尽的情意,那一声“笨蛋”似嗔似怨、千种的风情、万般的婉转,仿佛又回了那日红袖班的戏台上,水袖长衣地舞一出贵妃醉酒,一时竟意乱情迷,看得痴了。
石繇菊已经把木华黎脱得只剩下里衣,正拿了干衣往他身上披。平日里这样的事做得多了,也不觉什么,但见此刻木华黎目光迷茫盯着自己,脸色泛红,双唇微张,雪白的胸膛袒露无遗,竟也有些痴迷,忘了下面的动作。
外面一声做作的咳嗽,狄风大声道:“只换衣服,别做别的,那卧房被褥可是我们的!快出来喝碗姜糖水!”然后是廖远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风,你这个疯子!”“哎哟,别打,你真打啊!”狄风埋怨着。
“啊秋!”木华黎打了一个喷嚏,两个人都清醒过来,木华黎拿过衣服自己穿上,石繇菊也赶快换自己的衣服,两张脸是同样的红,连视线也不敢再接触在一起。
喝过了姜糖水,雨已经渐停,狄风笑道:“你们两个,谁会煮饭?”
“我会。”石繇菊赶紧接着,木华黎会烤鱼,那是练过的,但决不会有人让小王爷进厨房。
“那好。”狄风笑道,“小美人跟我去洗马灌药,小媳妇儿跟我媳妇儿在家煮饭。”
“狄风!” 廖远恼羞成怒,拿起手边的布巾便扔了过去,石繇菊不知如何是好,狄风已经拉了木华黎出去,边跑边叫:“小美人,河东狮子吼的时候,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记住了……”
石繇菊跟了廖远进厨房洗米烧饭,手中择着菜,廖远轻声笑道:“石公子,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吧?”3D0E2你花曲道半:)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12
“果然是官家的公子哥儿,中看不中用,连个菜都不认识,叫他拔几棵葱都拔不对!”狄风气呼呼地进来,把几根韭菜扔在地上,恨不能踩上几脚,但到底是自己辛苦种出来的,舍不得。看他那样子,廖远“嗤”地笑了出来。
石繇菊也忍不住笑了,想那西王府再不讲排场,厨子也不会把蔬菜完整着端到小王爷面前。让木华黎只用脑子就把切成丝、片成块,然后煎炒烹炸了的东西拼凑回去,他再聪明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想着,木华黎已经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每样都有几棵,怒道:“这里面总有一种是吧?”
石繇菊接过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看坐着的狄风拍着桌子放声大笑,廖远把胳膊搁在狄风肩上,也笑得脸色嫣红,两个人间说不出的亲昵和温馨。木华黎被笑得面红耳赤,转身就冲了出去,过大的衣服在风里招摇着。他赶紧追过去,却听廖远和狄风笑得更是开心,那狄风更把桌子敲得砰砰做响。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村中已经没什么人走动,几声狗吠隐隐地传过来,更显得幽静。
寂静地小村中处处灯光晕黄,那种暖暖的黄,在雨水积蓄的湖泊中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梦幻样诱惑着人去接近、去追寻。
石繇菊看见木华黎就站在湖边,一动不动,过分宽大的衣袍和披散的长发在风里飞扬着,他禁不住冲上去紧紧抱住木华黎,惟恐晚一步就再也抓不住那个梦萦魂牵的少年。
木华黎身躯一僵,然后放松下来靠在他的肩头,微笑道:“鸿,以后,我们也在这里盖一间小木屋,种上一园子的菜。我发誓,我不但要认识那些菜,还要亲手把它们种出来。狄风得意什么?我一定比他强!”他当真发誓似的攥着拳头。
石繇菊用手理着他的长发,也笑道:“好啊,我信你,我的黎啊,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很好。”
“你瞧,这里有山有水,还有那么好的土。我们也种一园子的菜和花,恩,要种得比狄风和廖远他们种得更好。晚上没事的时候,就来这湖边看月亮,好不好?”听那语气,还是当日在凝碧轩看月亮时节那个不知愁的少年。
“好,当然很好。”石繇菊微微地笑,“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想一想,二十年后,不,五十年后,我们头发也白了、牙齿也掉光了,两个老头儿拿把大蒲扇,坐在这湖边看月亮,然后说‘这水里的月亮好圆,小鱼儿怎么调皮,它都是圆的’……哈哈……”他笑出声来,实在想不出眼前这张脸如果长满了皱纹、掉光了牙齿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笑着,悲哀渐渐地涌上来……五十年,应该算是一辈子了,真的会有一辈子的相依相守,真的会有相伴着湖边看月的那一天么?想着,他喃喃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就不是圆的了……”
“那没关系,等再到十五,它自然就是圆的了。”木华黎伸手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娘娘对我说,你爱我,就象她爱父王一样的爱我。但你不是女子,不能做王妃永远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决不可以爱上你,这样,你就会失望、然后离开,去拥有自己的生活。娘娘说一定要你离开我,因为做一个男子的禁脔是很可耻的事情,她说你是善良可爱,我不能伤害你。确实,你也是一个男子,该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不该拖住你不放,可是……我舍不得你!”
石繇菊没想到木华黎从来不说爱他的原因竟是这样,他想笑,放声大笑,告诉世人他的苦心、他的爱恋都不是虚空,长到十八岁,第一次想要的人、想要的爱,他得到了;但他又想大哭,害木华黎失去一切亲人的凶手之一正是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在木华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终究是要醒的,如果得到了注定还要失去,他不清楚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得到更好一些。
木华黎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接着道:“狄风说,如果我真的舍不得就娶你做妻子,你就不会离开我,象他和廖远一样。我不是小王爷了,也就不需要王妃,既然廖远和狄风可以成亲,我们也可以,娘娘一定不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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