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走到石繇菊面前,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可怜的孩子,不是我不心疼你,可这世道……就是我的黎儿,我也……唉……”她一叹,目光中莹莹地尽是泪,“谁家希望自己的男孩儿给人糟蹋?你爹娘在泉下自然是护不了你,可我……我想帮你,出了那火坑你就远远的走……就算真对黎儿有情,也还是忘了吧,平安,就是福……”
石繇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红袖班,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小包裹,木华黎或英气或妩媚的脸交替闪现,渐渐清晰的却是王妃的泪眼,她哭的,并不仅仅是他石繇菊。
“菊儿,愣什么神儿呢?”高大的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
石繇菊跪了下去:“师父。”
男子托起他的脸,轻笑道:“菊儿,我见了你的小情人了,那么绝色的一个孩子,难怪菊儿看得上眼,只可惜却是天上的月亮,望得见,摸不得。”
“师父……我……”石繇菊咬着唇,终是说不出来。
“师父帮你得到他如何?”男子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在暗淡的烛光下幽光闪闪。
4
“师父!”石繇菊惊惶地看着这俊秀的男子,他的师父白夜天,“您不能伤害他,不能!”
“不能?” 白夜天双手轻轻一击,门无声地敞开,一个与他同样年纪的高大少年走了进来,手上托着的一个薄毯包裹的人,只露出一张脸——正是木华黎。
“梅师兄。”石繇菊盯着他怀中昏迷中的人,路青梅却后退一步,离开他远远的。石繇菊的目光转向白夜天,乞求地看着他。
白夜天作个手势,让路青梅把木华黎交给石繇菊。石繇菊珍惜地把少年抱住,小心地掀开毯子想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痕,不料看到的却是裸露的白皙胸膛——毯子里的木华黎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师父……”石繇菊张口,实在不敢问出来。
白夜天“哧”地一笑:“跪着做什么?还不把你的小情人儿放床上去,本就是风寒,正烧着,小心他再着了凉。”
石繇菊再瞧一眼路青梅,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今天的事能否善了。但确实是木华黎的身体要紧,站起来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揭了被子给他盖好。
白夜天挥手叫路青梅出去,拉了石繇菊坐在床边,见石繇菊实在忍不住不看木华黎,那目光眷眷如水一般,微笑道:“菊儿,虽然杀手不能动情,但师父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这十几年来,你也完成了不少任务,难得遇到一个你看得上的人,收了手也是应该。但他是尊贵的小王爷,与你的地位天差地远,若他爱你,也许可以为了你放弃富贵荣华,可他分明还是个不懂情的孩子,菊儿,你爱得苦啊。好在他今天病着,师父能帮你把他带了来,红袖坊人虽多,但师父保证明早之前他们不会发现,如何?或者,你想干脆带了他远走高飞,师父也会帮你达成心愿。”
石繇菊看着昏睡中的木华黎,高烧未退,那张脸仍是恹恹地潮红,身上也弥散着淡淡的药香,可是唇角却翘着,正喜眉笑眼地不知道做着什么好梦,病成这样都不难受么?
白夜天抱着胳膊不声不响,目光变换,闪了又闪。
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一晚,然后永远分别?就这样带了他走,永远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石繇菊左思右想,良久双膝跪在白夜天面前,道:“师父,我要他的心,如果得不到,就罢了,这样……会伤了他……我不能伤了他。”
“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这可难了。”白夜天皱眉,想了半晌方道,“正好我这里接了一个任务,本不该让你做,但是……但是……师父成全了你吧。”
“谢谢师父。”石繇菊喜不自胜,一时间竟是颊生红云,恨不能此时就唱了出来,但略一思量,又暗淡下去。
白夜天揽他在身边,柔声道:“木家世袭为王,身份尊贵,你若要他爱上你,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有那位当今皇上,早对你的小情人存了那份心,只不过还没动手而已,若不先下手为强,可就没了你的机会,你争得过皇帝么?”
石繇菊心一抖,皇帝的确对木华黎有心,木华黎又何尝没有念着皇帝?那一声声“决哥哥”叫得他肝肠寸断。但师父对他过分的亲热又让他心声警觉,他沉默。
白夜天也没等他回答,接着道:“西王爷这就班师回朝,但此次与吴国交兵只算得惨胜,三十六万大军只余了十一万,大将损失九人,连小王爷的二哥木华明也战死疆场,他的三哥木华晨断了右腿。我们新接的任务,就是把一包东西放进西王府书房的密室,待他们回来,自然有人参西王爷通敌卖国,到时木家被削了爵位,那皇帝自然不会再眷恋逆臣之子,木家也就没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这所谓的戏子,你若能日日陪在小王爷的身边,他又怎么会不对你动了真情?菊儿,你想想师父说得是也不是?”
“木家通敌卖国?”石繇菊的手不禁握住了木华黎的手,那只手在他掌心里热着,烫着他的心,“这不是害了他全家么?”
“呵呵,”白夜天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石繇菊做的这样的事还少么?即使不是为着这小王爷,这任务给了你,你能不完成么?况且木家是开国的功臣,即使通敌卖国,因了以往的功劳,也至多是发配边疆而已,你不是正好可以和小王爷平等相爱,难道你真的想被他当成一件东西玩玩就算?”
帝王家的富贵骄奢、处处的攒珠宝翠,小王爷的高不可攀、满屋子丫头的花团锦簇,瑞青那一句“菊爷是我们小王爷的人”,纷至沓来,绞得石繇菊咬碎了牙。
白夜天接着道:“便是你不做也可以,我尽可以派别人接近这小王爷,反正这孩子好哄得很。”
“师父,我要做什么?”石繇菊忍不住开口,他怎么能让别人代替自己接近木华黎?
白夜天笑一笑道:“叛国的证据除了物证还要人证,自然就要你这个与小王爷日日厮混在一起的人来担当,如果你不愿意,这样的美人自然也有别人愿意接近。你认为呢?你放心,你做证之事,为师定给你瞒住了,决不让这小美人恨你,如何?到时候,师父还要叨扰你一杯喜酒呢。”
“好,就是这样!”石繇菊咬牙答应下来,却品不清此时的心情是喜是哀。
突然一道闪电,照得房中亮如白昼,然后一声霹雳,仿佛就炸在屋顶上,连屋子都似乎抖了两抖。 石繇菊惊慌地回头看向木华黎,却见他一无所知,仍是纯净地笑。
白夜天瞟了一眼床上的少年,暧昧地一笑:“你的小情人就归你自己了,师父不打扰你,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斗室内安静下来,白夜天和路青梅都已经离开,只剩下梦中不知愁的小王爷木华黎和神不守舍的石繇菊,外面的雨下得大了,滴滴地雨点打在芭蕉叶子上,空寂却余韵悠长。
石繇菊伸手抚摩着木华黎微烫的脸,指腹触到的是瓷器样的细腻,而他手指的冰冷,似乎也让木华黎感觉到舒适,无意中发出一丝轻吟。石繇菊心中又是一荡,猛地收回手,轻轻抱起木华黎推门出去,飞身奔向西王府。
木华黎屋子里守夜的丫头被点了穴道,正睡得昏沉。石繇菊找到了被抛在床边的木华黎的衣物,犹豫了半晌,才慢慢揭开裹着木华黎身子的薄毯。少年的身躯毫无掩饰地呈现在他面前,洁白无暇,因了自幼练武,显得修长有力。
更鼓声声,不停敲打着窗棂的雨声细碎而缠绵,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外面的寒气,红烛摇曳出浓浓的喜色,在这样的烛光下看来,木华黎的身体泛着淡淡的莹光,月一般地皎洁,美到极致。
石繇菊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还是干渴,木华黎失血的唇是难以抵抗的诱惑,他俯下身子凑上去,慢慢地舔舐、吮吸,几乎就要化在那份甜蜜里面。只是木华黎梦中的笑颜变成了痛苦,因窒息而呻吟着。
石繇菊猛醒,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抿去唇角的腥甜,一丝不苟地给木华黎套上衣物。然后,在那苍白的唇上轻轻一吻,蜻蜓点水样的飘忽。他轻轻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回到红袖班自己的房间,石繇菊靠在床上细细体味着枕席间残留着的药香,舍不得睡去。指上唇间余温尤在,他不知道那温暖能不能真的与自己相伴一生。
转眼已是黎明,雨过天晴,朝阳如血,洒在这简陋的屋中竟显出一丝梦幻般的粉红。
这一夜,真的不长。
瑞青又来接他入王府了,又进入那熟悉的屋子,看见床上那个笑盈盈的人,然后,又是一天的玩耍笑闹,这不知愁的少年……
石繇菊把那包银子还了王妃,低眸垂首:“王妃娘娘,繇菊不想离开小王爷,待老王爷回来,无论怎样发落都可以,如今,能和小王爷在一起一天也是好的。您放心,那些不该说的话,繇菊一句都不对小王爷说,不该让他知道的事,繇菊一件都不多提,只要能陪着小王爷,繇菊什么都可以做。”
王妃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抚着他的长发道:“痴儿,你竟也是个痴儿,可让我怎么好?”
5
“小王爷还没有来?”风苓已经是第十二次闯进来,絮絮叨叨道:“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用心?他……”
石繇菊禁不住笑了:“风大哥,现在也不过卯时,您进来这么多趟,也只才一柱香的时间而已。”
“可……可……”风苓脸上一红,“也是,我怎么比你还急?”他走过来坐在石繇菊的身边,把他本就整齐的衣服重新理过,似乎是喜悦的双眸深处藏满了忧伤,“菊倌儿,我……现在有些不知道劝你进王府是对是错了。”
石繇菊靠进他怀中,是父亲般的温暖,“风大哥,我敬您如父,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您今日特意停了一天的戏摆酒送我,我真的是……风大哥,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风苓摇了摇头:“菊倌儿,一入侯门深似海,再见就难了,大哥有几句话,爱听不爱听的,你也要听个明白。即使你真的对小王爷动了真情,也别做他爱上你的梦,咱们是男子,终不能和他天荒地老。凡事都有个盛极必衰,小王爷宠你时别得意,失了势才不会让人踏进泥里头去。我放心的是,西王府里是从不作践下人的,便是失了宠,小王爷也一定会好好的放你出来。若是有什么事,回来找我,这里……还是你的家……”语到尾声已是哽咽,他偏过头去,偷偷抹了脸上的泪,回过头强做笑颜,“你瞧瞧,大喜的日子,我偏说这个。”
石繇菊起身到桌上倒了杯茶,跪下来双手递上:“风大哥,菊倌儿一世也不会忘记了您的恩情……”
“老板,西王府的人来了……”小三子闯了进来,慌慌张张。
风苓顾不得接石繇菊的茶,扯了他起来往外跑,红袖班的二十几个人都围在门口。
门口停着一乘二人抬的小轿,旁边跟着的是瑞青和两个小使儿,木华黎的影子都没有。瑞青走过来行个礼,一板一眼道:“绛云公主过府,小王爷出不来,命小的来接菊爷,这是小王爷赏给红袖班的一百两银子,说请风老板替他摆酒,宴请班中菊爷的朋友。”
所有的人面上的喜色都僵住,风苓看着瑞青手中的小包裹,狠狠一咬牙:“回去告诉你们小王爷,我姓风的受不起,菊倌儿,我们进去!”
石繇菊凄然笑笑:“风大哥,不,银子还是收下吧,给班里兄弟们每人做件衣服也是好的,我……去了……”松了风苓的手便进了轿子,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感情,还有任务,便是再轻慢十倍,也还是要去的。
风苓抢过来想要拉他,轿子却已经抬起来。风苓把那包银子砸在地上,喊道:“菊倌儿,记着,红袖班永远是你的家……”
铮铮几声弦响,低婉悠长,稍一间歇,忽地急弦骤起,恰似风樯马阵、金戈齐鸣、万鼓齐嘈,又如冰河决溃、狂澜急下,隐约可见沙场风疾、刀光剑影,豪迈中又见苍凉。琴声愈紧,紧到胸中压上千钧巨石,一颗心仿佛要自迸裂出来。
石繇菊信步沿着小径走去,离那琴声越来越近,只觉得满腔悲苦,十二年前的满门溅血,十二年中的风雨如晦、强敌环伺、以色诱人,此刻从未领略过的另一种滋味充溢胸膛。紧盯着那高高坐在亭中的神采飞扬的少年,石繇菊此刻只想过去拥着他、护着他,要让这世间的一切墨色都不能沾染他,若能有一天和他并骑江湖,携手天涯,便是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想着,他忘记了一切,和着那琴声唱道:“残阳尽,金戈铁马,百战穿甲血染沙。蹄声碎,风声烈,羌笛不怨关中柳,长空鹰悍,尘烟万里处处家。”
“啪啪”两声击掌,清婉的女声道:“好一个‘长空鹰悍,尘烟万里处处家’!想不到红袖班的头牌竟有这样的襟怀,也算得我失礼了。”
琴声止歇,木华黎叫:“鸿,快上来,快上来!绛云姐姐,放了我啊!”身子却是半点不能动。
他身后的女子抿唇一笑,玉掌在木华黎背上一击,木华黎跳起来飞身直跃下亭子到了石繇菊面前,拉了他手笑道:“对不住,绛云姐姐说什么都不肯放我,没能去接你,你生气了么?”
绛云公主虽然梳的是宫装头饰,却着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走过来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双拳一抱,道:“石公子,今日的事是绛云失礼,但绛云也由此知道石公子非是那起贪图富贵的小人,更是别有襟怀,石公子与小黎的事,绛云必竭力玉成。”
“多谢公主厚爱。”石繇菊拜下去,木华黎却一把将他扯了起来,“绛云姐姐,什么玉成不玉成的,说得好像要让我成亲一样,他是我朋友啊,当然和我在一起。”
“怎么,你?”绛云公主蓦地睁大眼睛,“你……他是你朋友?”
石繇菊苦笑一下,点了点头:“繇菊与小王爷一见如故,小王爷只是不想让小人受欺而已。”
绛云公主看看石繇菊,抿起红唇,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有些促狭道:“石公子,我……很同情你。算了,我去看看王妃娘娘,你们谈。”
“绛云姐姐是我三哥的未婚妻,”木华黎拉着石繇菊走上亭子,把桌上的点心全部推到他面前:“你一定没用早膳,先吃些这个,等会我们偷偷出去,去红袖班见你的朋友们,那个风老板一定会骂我哪,他才不是个好惹的人!”
“为什么是偷偷的?”石繇菊不明白。F174F455走过走:)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还不是决哥哥讨厌。”木华黎拈起一块松子糕送进口里,“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吩咐过父王娘娘不许我出门,王公大臣的所有聚会我都是不许参加的,要出去只能去他宫里。不过自从三哥上了战场,娘娘哪里管得了我?这才遇到了你啊,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问了他有关你的事,他当然就知道我出过门了——其实,他的耳朵多得很哪,我那么招摇,早给人家知道了,也怪我自己。他本来答应过我下次开战,我也可以上沙场,当然就不算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三哥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去边疆见世面,我都十六了还被关在府里头,闷死我了!简直是把我当成小姑娘在养!不,连小姑娘都不如!绛云姐姐还能到处走走呢!”他摔了手里的糕饼,似是撒娇又似是赌气,“我偏要出去,要不,咱们一起偷偷去边关找我父王去,看他抓不抓得到我!”
石繇菊的心一冷,王妃的戚容,这自小不许出门的命令,这特别的恩宠……这就是木华黎的命运。
听了木华黎解释原因,风苓原谅了木华黎,早就准备好的酒宴开了席,本就是个纯真少年的木华黎很快得到了众人的喜爱,而没有朋友的木华黎也并不在意什么尊卑有别,大家尽欢而散,风苓笑说石繇菊捡到了宝。
轿子中,石繇菊揽着醉醺醺的木华黎,少年肌肉结实的身躯毫无防备的依靠着他,鼻端是少年身上混合了酒气的熏然味道,石繇菊不觉意醉神迷。
木华黎醉眼迷离:“你说,绛云姐姐漂亮吗?”
石繇菊笑道:“漂亮,难得的是英气,不过她漂亮不漂亮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木华黎皱眉道:“我也要一个一样漂亮的女孩做王妃,也给你找一个……唔,一定要会唱戏的,然后你们一起唱给我听,一起陪我玩,四个人在一起就不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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