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你说过你爱我,那么和我成亲,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
  他紧紧抓着石繇菊的袖子,象是害怕一松手便会再也抓不到,怯生生仿佛不再是那个已经逐渐强势起来的少年,最后还补上一句:“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你一辈子都陪着我的,所以……所以,你一定会答应和我成亲,对不对?”亮晶晶的眼睛就那么充满希冀地看着,眸色中的黑亮几乎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唯一的亲人?成亲?做妻子?石繇菊不敢相信自己还清醒着,即使明明知道两个男子成亲并不合礼法,成了亲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足为外人道,即使知道那只是狄风给这少年描绘出来的一个梦幻,即使知道这只是廖远和狄风物伤其类的有意成全。但,这些话从木华黎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魔咒一般让他迷醉,让他忘记一切。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那词,是说女人的,可是与他的心情如此的贴切,是的,我爱他,可以为他付出所有,更何况,我欠他的……
  “你不同意,是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想的,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久久得不到回答的木华黎垂了眼帘,松了手,抿着唇,连声音都在颤,“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是爱你。但我知道那两条鱼的故事,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你不信我么?”
  两条干涸在沟渠里的鱼,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木华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石繇菊又惊又喜。还能再要求什么?他握了木华黎的手:“我信你,我同意,我喜欢,我盼了很久这一天,可是王爷、王妃娘娘和你的哥哥嫂嫂才……”石繇菊语无伦次,但他至少还知道应该为父母守孝三年。
  “我不管!”木华黎的神色一变,竟透出一种寂冷入心的绝望,“我不会等,一定不能等,鸿,我们成亲,你做我的妻子,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他抱着石繇菊,越抱越紧。
  石繇菊喘不过气来,他从木华黎的神情和声音中感觉出一种疯狂和凄厉的味道,这看似单纯的少年,已经不是初见时的模样,眸子里总是藏着让他捉摸不定的东西,但无论如何,这个怀抱他不愿离开。
  狄风带着木华黎快马去了最近的市镇,买了红烛、喜衣、酒菜,廖远和狄风自告奋勇做了司仪和大媒。小村中所有的村民都来观礼,三拜礼成,没有新娘也就没有送入洞房这一项,木华黎和石繇菊一样被宾客灌得醉眼朦胧。
  有了廖远和狄风的前事,两个少年有违礼法的成婚,并没有在这小得可怜的山村中激起任何波澜,酒肉的香气四散,每个人都乐观其成,其间只有那些山村的女子在暗暗遗憾。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石繇菊直到被送进了洞房,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已经成了亲吗?他狠狠地在腿上掐了一把。
  痛啊,是真实的痛,那么一切都不是梦。
  闹腾了一天,小村又安静下来,连想要开个玩笑的狄风都被廖远拉走。一天一地的黑暗和寂静,仿佛只剩下了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龙凤红烛在小小的屋子蒙上浓得化不开的喜色,一盏交杯酒交换的又何止是两个誓言。两个人缓缓地凑近,木华黎伸手拥住石繇菊,第一次说出清清楚楚地说出——“鸿,我也爱你!”
  石繇菊承受着木华黎生涩的亲吻,握住他的手教他该怎样做。有些痛苦,但更多的是甜蜜,心里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快乐,是的,这是神圣的,不同于任何一个以往,终于和心爱的人有了一个名正言顺,谁还去担心有没有明天……
  又上征程,木华黎依旧把石繇菊抱在怀中共乘一骑,两个人身高相同,但木华黎的固执只让石繇菊觉得幸福,便依了他。
  狄风笑道:“小美人,别忘了带你的小媳妇儿回来看我们。”
  木华黎也笑:“狄大叔放心,我们告老还乡就还到这里来……驾——”马蹄得得,带走一路烟尘,只听得狄风在后面暴跳如雷:“小鬼,又叫大叔,我有那么老么?” 廖远温柔地说着:“小黎、鸿儿,我们等你们回来,我们帮你们准备好新屋子……”
  声音渐远,石繇菊靠着木华黎,陷在木华黎身上清甜的味道里,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走对了路,果然在傍晚的时候到了淮安驿,两人便住在唯一的一家客栈。
  秋风萧瑟秋草黄,不经意间,秋雨又开始缠缠绵绵,两个人对面坐在桌子前,享用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相视一笑,不需言语。
  门猛地被推开,寒风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同时闯进的还有三名大汉,骂骂咧咧抱怨着天气。
  掌柜地点头哈腰迎上去:“张爷,今儿小店新进的菊花酿,您老尝尝?”
  木华黎看他们不堪,嫌恶的皱了皱眉。石繇菊低声道:“黎,这三个人下盘扎实,功夫都不弱,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上去吧,免得麻烦。”
  “好。”木华黎爽快的放下筷子,过来牵住石繇菊的手,一起向楼梯走去。寂静的店堂里除了正在向上走的他们,便只剩下了那掌柜和三名大汉。
  低低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这是王爷密令,烦你转交。”然后是做作的大声道:“酒要烫热了来……”
  13
  愁煞人的秋风秋雨依旧毫不停歇,荒凉的山路有些崎岖,雨线敲打着路旁的杂树,嘈杂又寂寞。三匹马在风雨中行进,马蹄踏在烂泥水坑中,有些艰难地打着响鼻。
  马上是客栈里的三个汉子,每一个都是浑身酒气,偌大的斗笠遮了视线,但走路的是马不是他们,也不觉得什么。
  一人道:“老大,老天爷真不给人好日子过,这一会风一会雨的,简直不叫人活了。”
  那老大道:“那有什么,有了这趟买卖,够我们下半辈子的了,以后就不用再这么奔波。不过,老三你还是少说些废话的好,事情办砸了就什么都完了。”
  另一人也嗤之以鼻道:“嗤——可不是,什么老天爷?自己的命自己想着就是了,管他什么老天爷?……呃!”声音哽住,一条带子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脖子,潮湿、冰冷,如蛇,想叫却再也出不了声音。
  银光缭绕、枪若游龙、人若惊鸿,周围三丈为枪风所激,不见雨星。
  长衣飘飖、轻裾随风、寻常女子都没有的翩然之态,丝带在银枪的刚硬中执意的缠绵。
  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三人就已尽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而那两条人影已经到了五丈之外。
  油纸伞静静地在雨中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相互依靠的两个人一个紧身剑袖、一个长衫飘飞,一刚一柔渲染出无边的柔情与媚惑。
  躺在烂泥中的老大慌乱地开口:“两位公子,这凄风苦雨的,可是忘记了客栈怎么走?不如在下送二位回去?”
  “送是不用的,把你手里的那封信拿出来我们看看就好。”很轻的声音,辨不出男女的柔媚,带着歌咏一般的韵调,“我们并不想杀人。”
  老大颤抖道:“哪里有什么密信了?我们哥儿几个是马场的,过来客栈弄两钟酒、尝尝荤腥。”
  “那么,我自己来找好了。”轻飘飘的布片长了眼睛一般,落下来正好蒙住老大的眼睛,依次施为,三人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的飘在鼻端,冰冷的手没什么温度,很顺利的摸去了藏在怀中的油纸包裹。
  另一个声音,冰凌相撞样的清朗:“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我们。”
  还是那柔媚的声音:“不要杀人,他们……也有亲人。”
  “好!”爽快地答应,接着道,“不想死,就说出点儿令我满意的来,否则,我手中的枪可不认人。”
  老大惶然道:“公子,我们只负责拿了这封信送到马场去领钱,别的小人真的不知道。马场在西边,再走十多里便到,公子可以骑了小人的马去。”
  “还没用刑,说出的话会是真的么?”木华黎低笑两声,手腕一翻,已经恢复为七寸短棒的银枪重重击在老三的左臂上,伴随着骨裂的声音,老三一声惨叫:“我说……”他果然是三人中最懦弱的一个。
  石繇菊悠然道:“别真动手,他们说就好了不是?”
  老三痛得咬牙呻吟、气喘吁吁,老大、老二也已经因恐惧而喘息。但他们果然不知道什么,把三个人丢下不管,两人拣了两匹马快速离开。
  三人躺在地上暗暗诅咒,但谁也不敢大声,留下命总别丢了好。
  脚步无声,却带起一阵冷风,三名汉子身首异处,血水被雨水冲淡,流进树丛深处。黑衣的颀长身影望着在三十丈外停下的那两个少年,淡淡一笑,然后消融在夜色中。
  雨小了,淅淅沥沥,一点一滴。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石繇菊走出不远便勒住了马匹,“在这样的黑夜里,他们只见到我们的身材,不应该立刻就知道我们是男子,就算在白天也会有人认错了我们的。我有种直觉,这件事情也许是事先安排好的。”
  “安排好的?”木华黎蹙起眉,有些孩子气地捉起石繇菊的手贴在脸上,“很可能,我们先来看信比较好!”说着,松了手翻身下马,把信撕开。
  石繇菊落在他身边,一手亮出火折子为他照着。火光中,木华黎向着他一笑,把他搂紧,目光却专注地看向那封密信。
  良久,木华黎抿了抿嘴唇,轻哼道:“全国各处马场都是何家负责的,平王既然让他们准备马匹备战,一则证明平王已经和何家勾结,二则证明平王起兵在即。如果这信是假的,马场中安排了圈套的话,我们的行踪应该已经被平王和何家掌握。”
  石繇菊接道:“如果这信是真的,那么,客栈掌柜那里应该还有其他的线索。总之,回客栈比去马场要好些。”
  木华黎却没有回答,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慢慢道:“你要的是皇位,我不管,也不用我管,可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亲人?为什么!”
  低低的,除了石繇菊外任何人都不会再听见、连激烈的语气都没有的责问,带着闻者流泪的深重悲哀。
  电光把荒野里的一切映成惨白,然后,是一声罕见的秋雷,阴郁、沉闷。
  从后窗翻进他们的房间,一切都原样未动,门还是紧紧地栓着,悄无声息地打开屋门,看见店堂里只有一个守夜的伙计低头打着瞌睡,桌上的残烛骤然亮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木华黎掠下楼梯,在那伙计睡穴上一按;石繇菊已经到了掌柜的房间门口,单掌在门上一按,“咯”,门敞开。躺在床上的人倏地跃起,银光射向石繇菊。石繇菊手中丝带毫不留情地缠绕过去,有生命般灵活——既然做了唱旦角的戏子,手上便不该有兵刃磨砺出的粗糙,随处可得的丝带也同样能够杀人。
  掌柜也非易与,手中刀迎向石繇菊的丝带,向下一滑,本是上卷的丝带便失去了势头,他右腿一抬已经踢向石繇菊胸口。石繇菊向后一撤,他刚要追击,后面一道劲风,银光骤亮,木华黎手中银枪已裹住他全身大穴。蛇一样的丝带又缠上脖子,抑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呼唤,同时木华黎的枪杆已经砸上他的右腿,他一个踉跄,被石繇菊踹倒在地。
  严刑审问,却只得到了一封还没有发出去的信,是给赵亭的,原来赵亭也是平王的人。木华黎喃喃道:“难怪卷宗中平王那份求情的奏章那么特别,他哪里是在求情,他是在催命!”
  石繇菊把他紧紧搂在怀中,柔声道:“没关系,既然知道他要谋反,那么自然有人会对付他,木家的冤屈,终有昭雪的一天。”
  京城三十里外、津门渡口。
  津河水流并不湍急,但水面极宽,站在东岸望着西岸的人,仅仅是小小的一点,所以,只有渡口没有桥梁。
  天色已晚,夜渡的最后一班缓缓离岸,木华黎和石繇菊偎依着坐在船头,互相汲取着温暖。月影静静地浮在水面,渡船划过的时候,被波纹打成了碎片,但很快又复圆。看着这情景,两人都笑了,拥抱得更紧。
  石繇菊在木华黎的耳边低声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木华黎低声笑道:“我最喜欢听你唱贵妃醉酒,扮上戏,什么贵妃嫦娥都没有你漂亮,等以后,你天天给我唱,好不好?”
  “好啊,”石繇菊闻着他身上的清甜,心都醉了,还是低低的道:“我现在脸上有了疤,便是扮上戏,也漂亮不起来了。”
  “谁说的?”木华黎看看旁人,船老大专心地摇着船,船舱里的女子靠在丈夫的肩上,似乎睡得熟了,船尾的佝偻老者闭目养神,一个中年汉子躺在舱板上哼着小曲儿,没人注意。木华黎毫不客气地在他颊上啄了一下:“鸿是谁也比不上的。回了那个清湖村,我种菜给你吃,你唱戏给我听,一定会让廖远和狄风他们羡慕得不行。”
  石繇菊笑出声来:“那是自然,狄风怎么比得上我的黎啊。”
  两人正笑着,突听一人道:“小王爷,您调情也调得够了吧?平王爷请您和这位石公子过府一叙。”
  船老大战战兢兢地被推到了一边,隐藏在阴影中的四个人围了上来。船停在江心,两侧都望不到岸边。木华黎一向镇静的脸不自觉的带了些许惊慌——他不会水。石繇菊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他是会水的,但也没有把握在四个高手面前全身而退。
  刚才发话的佝偻老者又道:“小王爷,您若束手就擒,小人自然保二位安然无恙。若是小王爷不小心掉到水里去,小人几个虽然会救小王爷上来,但苦头总是要吃的。小王爷向来聪明,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木华黎镇静下来:“平王爷要和我叙什么呢?不是要把我当作逃犯送给皇帝那里去吧?”大眼睛忽闪着,天真而纯洁。
  老者冷笑一声:“小王爷,不要装了,路上的三批杀手都全军覆没,谁还信你是个幼稚的小孩?乖乖走了便罢,不听话也简单,弄翻了这船,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14
  “冷呵,黎,你在哪……”石繇菊伸出手去,想要象往常一样,抱住木华黎或者让木华黎抱住自己——但触手所及,是遍地枯草、冰冷的河岸。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岸边,遥远处闪烁的不知道是星光还是渔火。
  “黎……”石繇菊喃喃地念着,艰难地撑起来,却痛得又跌在地上。伤口在左胸,那女子的分水匕还插在上面,不深也不浅,他咬了牙拔出来,敷上药,撕下略干的一块衣襟胡乱缠上,然后又是一阵晕眩。伏在地上喘息半晌,抬眼四望,水波茫茫,那轮团团的月还在水上静静地浮着。
  他亲眼看着木华黎在三人围攻下落入水中,被按住灌到昏迷,却无法伸出援手。他记得自己被刺了一刀后沉入水底,以为那就是永远的别离,却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时到了岸上。但无论如何不能再耽误下去,他将内息运转一周,深吸一口气拔足飞奔。
  刚才在船上,就当着那么些人,木华黎把手放在他胸口紧紧地抱着,还吻了他的脸。但那一抱抚着的是藏在他怀中用油纸包起的两封信,吻他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去皇宫”。
  在那些人的嘲笑声中,木华黎松手、亮枪,一脚将他踹下了水,自己挡住了那些人,只有那名女子躲过了木华黎的枪扑下水来追他。
  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木华黎,只能赶快赶到皇宫向南宫决求救——他们究竟还是无力的,关键的时刻只能去求助那个他们不愿意求助的人,没有人知道代价如何。
  他在官道上不顾一切的飞奔,眼看着厚实的城墙越来越近。他只听到夜风的呼啸和木华黎低低柔柔的那一声“去皇宫”。到了皇宫、南宫决就能发兵去救木华黎,快一刻,木华黎就能少受些伤害。胸口的伤虽然重,但头脑中已经感觉不到痛苦,整个灵魂似乎与身体分开了,他只是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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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闭的城门、戒备森严的禁宫,什么都挡不他,他径直又找到了御书房的外面,大声叫道:“皇上,黎小王爷有难,快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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