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小湾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每次我遇到危险，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你都会救我出来。别人都没注意到，就你看到了。”
林小湾抱住他，“生天花的时候、在游泳池快要淹死的时候，还有后来我们放学回来遇到一只疯狗的那次，还记不记得？而且你总是为我打架，小的时候有人诬陷我偷了钱、上初中被高年级欺负、还有我们一起去问那个人要钱的那次…”
“每一件事，都让我想用尽力气的对你好。可是每次事情一过，你就不理我了，”林小湾有些泪目，“你就是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把自己给你，你都不要。”
“要要要…，怎么不要，”李骕急了，“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笨蛋。”
李骕很少从情感维度去考虑是否喜欢一个人，“喜欢”在他压根不懂情啊爱啊的年纪是像电视里那样男女主角最后必然会在一起的某种很模式化的东西。在他眼里，保护林小湾是他天经地义的份内事，仿似他每天必须吃饭、睡觉一样。他根本不觉得保护了林小湾是一件值得多夸耀、需要奖赏的行为，因为那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当然他也不会将这种潜意识的行为归为喜欢。小的时候，“不喜欢”林小湾倒是有诸多体现，凶他、嫌弃他、有的时候还会揍他。可是只要林小湾受到了欺负或者遇到了危险，他的心就会被勒紧似的，拼了命地保护他。因为林小湾是他的。他清晰地有这个意识，是在解决那帮欺负林小湾的高年级之后。当时他被这个想法吓傻了。所以被刻意忽略了。
其实在那之前，“林小湾是他的，决不让其他人染指”这种意识早在他心里发芽了。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那还是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和几个狐朋狗友在房间里撸片，好奇心太盛、性意识过早启蒙，刚刚接触那种玩意儿，既觉得恶心、又亢奋来劲。那几个撸友隔三差五来他家借电脑一起撸片，其中好几个年纪都比他大。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把在一旁当奴隶使的林小湾赶出去，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不能让林小湾接触这些肮脏玩意儿，虽然林小湾比他大三岁。
后来有一次，幸许是那群狗友看到李骕对林小湾不当人使的粗暴态度，觉得很有意思也想跟着欺负玩弄林小湾。“为什么不放他进来？”其中一个说道。“是啊，他皮肤挺白的，看上去有点像女的。”另一个接话。“让他像这里面的女人摆几个姿势，一定很有趣。”几个人居然哈哈地笑起来。他们是不是一同商量好的？这几个人竟然当着他的面猥亵林小湾。被激得血管都快炸了的李骕随便拎起一个扑在地上，发疯了似的往死里揍。什么东西！恶不拉几！他往那个人脸上吐一口唾沫。现场一片混乱。他拎起那些混蛋往外面冲，然后看到站在客厅的林小湾，暴怒地吼了一句，“还不快滚回去！”
那一次混乱之后，他再也没让那些狗友到他家。也就是那一次，他才发现会有人对林小湾存在那样恶心的心思，会有人觉得林小湾像女的而想玩弄他。当时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气炸了，而林小湾自己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又怂又弱，打个架都不会，止不定哪一天就落到了那些恶心的人手里。想想，就让人生气，他一暴躁，就会习惯性地拿一旁的林小湾撒气。
哎，话说回来，他是怎么从那个脾气暴躁的臭小子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脏话都不吐的文明人的？可恶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脑回路怎么也不开窍。
李骕叹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林小湾亲了一下，“媳妇儿，你从十几岁就叫我老公，可是只有现在——我们住在一起之后，我才觉得真正配得上老公这个称呼。”
“不过，也没浪费，”李骕在他脖颈里狎昵地啃咬着，引得林小湾一阵受不了痒意的咯咯发笑，“十几岁就和老公上床了，就一直这样做到老，幸好一点也没浪费。”
50“我这一辈子，只认他一个！”
早上醒来，还不到六点，上午有飞重庆的航班，需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到机场。以前他有很大的起床气，上大学那会儿谁叨扰到他睡觉了，他能乌云盖顶的摸到什么就直接朝噪音源准确无误地扔过去，好几次他的手机差点因此而报废。可是他是被他媳妇儿吻醒来的，沁甜温热的气息、软濡迷人的触感，意识醒到一半，肺腑就被甜蜜充盈了，戾气尽消。无论多早，他媳妇儿都会比他更早起来，给他做早餐，准备出行的物品。他伸手把他媳妇儿抱进被窝里，边摸边吻。他媳妇儿只会用这种方式叫他起床，如果吻够了他还赖着不起来，就会搔他痒。若是时间宽裕，一醒来便欲求不满的李骕会掐着时间抱着媳妇儿发泄一次，虽然完全不够尽兴，但是这样他就彻底醒神了。不过今天就算了，昨天晚上他吃得饱饱的了。
“老公，今天天气不太好。”外面一直在下小雨。从几何时起，林小湾就害怕刮风打雷下雨，这预示着高空飞行的危险系数大大的增加。
“没事，乖乖在家里等老公回来。”
李骕抱着他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去洗漱。出来，桌子上已经备好了早餐。在味道上使不出花样，林小湾在营养、防辐射上下足了功夫，一个早餐，咖啡、培根、土豆加煎蛋、烤好的面包片、旁边还有熬煮好的海带汤。
两人一起吃完早餐。李骕就进到卧室换上了制服。提着飞行箱出门前，还让媳妇儿过目一下，在玄关处温存一会，才肯走人。
提前一个小时到的机场，到签派室领取天气放行手续，做一些副驾驶做的准备工作。一直小雨不断，不过重庆那边的天气不错、没受到影响。坐机组车进场，按照机长的吩咐，熟练地准备驾驶舱。
那一天飞机起航后，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在重庆的机场落地，他才从飞行部那里接到消息，他老妈住院了。
他老妈一个人在家里，从早上出去买菜就开始腰背疼痛，以为是小毛病，可是这一次疼得特别厉害，路上走都不动，全身发冷冒汗，直接在路边晕厥过去。
李骕乘飞机转汽车回到老家城市。到达医院的时候，老妈的病情已经靠药物暂时稳住了。
初步诊断是主动脉假性动脉瘤。病因可能是受过多次外伤或感染，也与长年高血压有关。假性动脉瘤破裂后患者病死率非常高，需要尽快进行手术。
老爸还对他说，他老妈腹背疼了好几个月了，以为是小毛病，一直没到医院检查。
李骕坐在床边，握着他老妈的手，听着他老爸跟他说明病情。当机立断，他要把老妈接到他所在的城市做手术。手术有着风险，小城镇的医院条件有限。
他老爸点头同意了。待他老爸回去后，李骕拿出手机给林小湾电话。
“如果我妈不是在街边晕过去，而是一个人在家里，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可能在家晕厥过去一整天，等老爸回来，才会被发现…”李骕声音低沉，听起来很难过。
林小湾在电话里询问了什么，又说，明天会把车开到火车站停车站，到时他们可以直接开车到医院。
对于林小湾来说，阿姨不仅仅是李骕的妈妈，更是儿时像他半个母亲的长辈，世界上除了李骕，剩下最亲的就是李骕妈妈了。
第二天，他先是去了和李骕商量好的南方医院预先办了入院手续，然后给车加满油，开车停到高铁火车站下层的停车场。发短信给李骕。接着一个人坐的士回去。
因此第二天下午，他们到达车站，直接找到停车场的车，开到了医院。向单位请了假、随同来的李骕爸爸便觉得有些奇怪，到底还是没问。
李骕妈妈醒来后，精神看上去不错。还怪他们非得小题大做，不就是腰酸背痛吗，吃点药就行了，人老了哪一个不会这儿那儿疼的。
在南方医院做了初步的观察，戴着眼镜的主治医生直接跟他们说，现在患者动脉已经扩张到3.7cm，拖一天，动脉瘤破裂的危险就增加几分，需要尽快手术。开放手术风险太高，建议进行腔内手术。具体的医学术语李骕没记住，简单而言，这种手术就是在动脉分叉处置入两枚支架，减少瘤腔压力，达到修复目的。
快到晚上的时候，李骕接到了小湾的电话。小湾在医院外。
林小湾给他们送饭过来。他们坐在医院的花坛旁边，李骕提着便当，心情沉重。
林小湾握住他的手，“别怕，阿姨会没事的。”
李骕确实是怕，除了害怕还有自责、愧疚。工作四年，他回去的时间屈指可数，接老妈过来的日子他也很少陪着，经常两三个月一个电话都不会打回去。如果不是出了这个事故，他根本不知道他老妈会经常腰疼背疼。当时在老城镇的医院，那个耿直的老医生就直接斥责他和他老爸，老人家腹背疼痛起码超过大半年了，拖到现在人痛得晕过去才送医院，怎么不直接送火葬场呢！
手术是两天后。手术很顺利，只不过要留院观察。并且出院后要定期做复查，长期服用抗生素等药物。
待危险期过后，李骕爸爸准备回去了。李骕也向公司申请了一个月的疗养假。他老爸离开之前，发现了林小湾。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送午餐、晚餐过来，菜样丰富也很精致，看得出来很用心。李平东不知道每天是谁这样精心给他们准备饭菜。
于是那天他跟在李骕后面，还没走到医院门口，便看到李骕往前快速走了几步，抱住一个男人。又和那个男人亲昵地说了什么。才提起递过来的饭盒。那个人，李平东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林小湾。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愤怒，愤怒之后又是莫名的些许心虚。
结果，李骕牵着林小湾转过身，就看到了后面一脸阴沉和尴尬的李平东。
“李伯伯。”林小湾叫了他一声，便低下了头。
李平东没应声，黑着脸、剜了一眼李骕，走开了。
那天晚上，李骕和李平东在医院前的休息椅上聊了很久，他老爸抽烟，他也跟着抽烟。
李骕一上来就摆明态度了，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会和小湾在一起。
“梅姨可以原谅你，小湾也可以原谅你，但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李骕叼着烟，他对十年前他老爸犯的罪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不是心疼他老妈，不是心疼他老妈一直是家庭主妇、除了打牌什么也不会，他怀疑自己早就让他老妈离婚了。
事隔十年，李平东才知道那个时候梅姨是胰腺癌晚期。他一直以为当时梅姨没有抗拒，算是默许的。
他们聊了很久。听到他老爸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像狐狸精的，会让人失魂迷眼。
李骕觉得，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像狐狸精勾得人失魂落魄，这个问题他比他爸更有发言权。
最后，他老爸说，他不干涉他们，也不会帮他们，更不代表他能够接受。
又说起，他们单位以前那个同性恋，
“最后你知道那个人怎么死的么？”
“遇到一群恶霸，不肯屈服、被人活活打死的。”
“本来没死的，但是没人打救护电话…”
说着，他老爸叹了一口气，恨恨不平地道，“那些打人的、围观的，真该遭恶报！”
李骕对他老爸的反应有些吃惊。
“你们好自为之吧！”
“你别以为你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他老爸第二天就走了。李骕准备让他老妈长期留下来，以便定期到医院做复查。因此，他不得不再次搬出来住了。这一次可能长达一两年。李骕跟林小湾说了，林小湾沉默着也没说话。
也许是李骕爸爸的态度给了他信心，也也许是对阿姨对自己的感情有信心，再加上他真的想去看看李骕妈妈，所以若是装作“和李骕同住在这座城市、偶然听到阿姨住院的消息而前来探望”，这样的身份，阿姨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如果阿姨可以接受，那么她和李骕住在一起时，自己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去“串串门”。
他买了许多补品还有水果，进医院之前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后背不停出汗。他知道李骕妈妈是在哪一个病房，住院手续是他办理的。他在满是消毒水与药水味儿的走廊上，一直不敢进去。靠着外面的墙壁，腿都有些发软。
最后他看到李骕被主治医生领进办公室，才鼓起勇气进了病房。
阿姨看到他的反应第一眼便是吃惊，“小湾？”
林小湾发现自己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然后他就听到李骕妈妈说道，“是你，对不对？”
“一直是你！和李骕在一起的一直是你，对不对？”
李骕妈妈一看到他，就像一下子证实了搁在心里已久的猜想。震怒、无法接受。
“你走！就当没来过！”
林小湾感觉周身冰锥刺骨，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身体发软，直接噗咚跪在了地上。这一幕让旁边病床的人都往这边瞧。
“阿姨…”眼泪不自觉地流了满脸。
“我是…真心喜欢阿骕…”
“让我们在一起吧…求你…”
“我会好好对他的…”
“我不接受！不接受！”杨美华打着吊针的手，在床板上攥成拳头，情绪很激动，别过脸，没有看他。
林小湾还是跪着，李骕妈妈激动的反应让他害怕，撑起力气打算缓缓起身时，抬头便心惊地看到李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李骕往他这儿看了一眼。这一眼，说不出的严肃与复杂，愤怒？心疼？决断？生气？
李骕走过来，这几步走得很沉，在林小湾旁边跟着跪了下来，拉着林小湾的手，对他妈妈说道，“一直都是小湾。”
“除了小湾，再没有其他人。”声音很沉、很稳，可是认真听，便发觉那细微的颤抖。
“爸和梅姨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几年，也一直是小湾在照顾我。”
“我这一辈子，只认他一个！”
他老妈说不出话来，手有些发抖，脸色发青，直接拿起旁边的保温杯砸过去。
“滚出去！”
“俩个不要脸的…给我滚出去！”
护士听到声音赶过来，一看病人的脸色，便骂人，“怎么搞的！不知道病人刚刚说完手术？伤口裂开了，你们负责！腹内出血后果有多严重！你们知道吗！”
直到他们被赶出病房，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林小湾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天真得有多离谱。
李骕坐在一旁，低着头，姿势沉重得仿似不堪负荷。旁边还有路过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林小湾为自己冒失、不顾后果、没和李骕商量的举动，感到战战兢兢。
他害怕，他茫然到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想摸摸这个人不堪负荷的背，“老公…”
可是手没触摸到，李骕就坐直了，望着对面的窗户，也没看他，他听到李骕说，“小湾，你知道吗，如果我妈现在就让我结婚，我会立刻找一个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给她抱孙子。”
然后林小湾就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了，他脸发白，手一下缩了回来，李骕侧脸轮廓透着的淡漠与冷意让他锥心刺骨。
他站了起来，有些茫然，想起快到中午了，他还没做好饭。为什么没做好饭就过来了？他连做饭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难怪李骕又不要他了！
“嗯，我知道了。”
他知道错了。他想回去做饭。做好了，再送过来。
他转身走了不到十步，李骕如梦初醒。林小湾被李骕从身后抱住，捧着脸发疯似的亲吻，也不顾旁边有多少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填补心口突然被挖出的鲜血直流的洞，“老公说的是气话！”
“老公只有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他生气，更生自己的气。伤害他的林小湾，成了他伤害自己的利器。
但是刺，刺进去了，拔出来，还是有看不到的、很深的伤口存在。是气话，也是某一刻真实的想法。
51“再等等，我就把你接回来。”
他每天送饭菜过去。便当盒拿回来，看到里面原封不动的剩菜剩饭，他就知道阿姨根本不想吃他做的便当。
坐在饭桌旁，脑袋埋在手臂，深深的寂静与绝望笼罩着他、渗入皮肤肌理。脑袋隐隐作疼。
他彻彻底底明白，他和阿姨之间，李骕只能二选一。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李骕以前总是不跟阿姨坦白和他的关系。
他在家里一点一点收拾自己的东西。到处都是他和李骕生活在一起的痕迹。他得一点点收拾干净。李骕一直在医院陪着，偶然会回来洗一个澡。
周末不用上班的时候，林小湾还是会到医院去。在外面等着，陪李骕。
他在外面找了一个房子。把打包的箱子一件件寄过去。屋子里一下子空出来了。他特意布置出了一个新的房间，买了新的生活物品，给阿姨用的，填塞进去。
临走前，把李骕的工资卡、车钥匙、门钥匙放在桌上。
当李骕意识到林小湾已经两天没出现时，才察觉到了问题。那个时候他老妈快出院了。
他抽空回到家里，打开门，看到屋子里的变化以及那种空荡得让人心慌的陌生感，接着看到桌子上钥匙和银行卡时，他气愤地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