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骕戴上他递过来的手套，“坐上来。”
林小湾紧张兮兮地跨坐在后座上，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后背的衣服。然后李骕脚一蹬，车子就飞出去了。
“昨天那个小泥人是你亲手做的？”迎面的冷风冻得他鼻子都麻木了。
“是啊。你喜欢吗？”
“挺可爱的。看不出你手挺巧的。”
林小湾听到他这么说，“你喜欢，下次再送你！”
李骕没有应声，继续踩着车。
终于到了一中学校门口，李骕已经累翻了，大腿都哆嗦，背上全是汗，但是莫名又不想在林小湾面前表现出怂样。
被风灌了一路的林小湾耳朵、鼻子也通红的。
“没迟到吧。”李骕大口喘着气。
“还差几分钟，你回去会迟到吗？”
“你瞎关心这么多干嘛。快进去！”
李骕已经调转车头，准备回去了。没想到下一秒，林小湾就扑上来，两只手一把将他抱住。
李骕呆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猛地推开林小湾，看到周围有没有其他人才松一口气。
“林小湾，你有病是不是！”真是的，他差点忘了林小湾原本的德性。
被他推得踉跄的林小湾看上去有些可怜，“谢谢…你送我过来…”
“谢个屁！”李骕没好气地骂道，踩着车飞出去了。他一定是有病，才会突发奇想送林小湾回学校。
10“你又发什么疯呢？”
而后林小湾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李骕。期末考试完，便是寒假。一中寒假还没一个月。春节一过，就得回学校。
他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妈妈生病躺在床上已经躺了半个月。林小湾端着热水，待他妈妈服了药睡下后。便一个人回了卧室，李骕还没有回来。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春节去哪里打一份工。
春节最热闹的地方可能就是饭店和卡拉ok了。林小湾找了一份白天在餐馆洗盘子的活，晚上再去一家卡拉ok守夜班。每天从凌晨四点睡到第二天十点，再接着去饭店。
这天他从打工的餐馆回来，因为衣服被饭店剩余的饭菜不小心弄脏，他打算回来换套衣服，再乘公交去歌厅。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有些疲倦地走到楼底下，看见楼梯暗道里有两道人影在那里如痴如缠地接吻。
“李骕…”林小湾的心被什么刮伤了似的。
“操！”暗道里一个人影转过来，低声骂道。李骕转过身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是林小湾。
“还不快上去！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林小湾回过神，一步步爬上楼。
“他是谁？”一个女生小声问。
“傻帽一个，别理他！”女生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小湾回到屋里，有些筋疲力尽地去卧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听到他妈妈在房间里叫他，“小湾，你回来了吗？”
他进了他妈妈的房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我去找了一份兼职。”
女人从被子里坐起来，头发凌乱。喝了一口床头保温杯里的热水，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刷刷地写着什么。
她把纸条递给林小湾，“去找你爸，问他要钱。”
林小湾看着上面的地址，出了房间，他把纸条折叠好放进口袋。到了楼下，李骕和女生已经不在那了。
在车站坐上公交车，他呆呆望着外面流逝的城市光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找那个男人的。
卡拉ok夜间的活不是很累，只是负责某个区域的包房，人走后收拾打扫房间，遇到醉酒闹事的上去拉架。只是耳膜受不了，一晚上的鬼哭狼嚎回到家里依然余音绕梁。他想去找李骕，回到家已经凌晨。第二天一醒来，就去敲门。阿姨开了门，“哟，是小湾，放假回来啦！”
“我家那臭小子还在赖床呢，快去叫醒他！”
林小湾很喜欢李骕的妈妈，是那种一看见就想亲近的喜欢。在他眼里，李骕的说话风格完全继承了他老妈。他进了李骕的房间，李骕正抱着被子，在呼呼大睡。
林小湾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认真盯着看了一会。做了平常万万也不敢的事情，伸出手去捏住李骕的鼻子。
“操…”被弄醒的李骕睁眼就看到床边的林小湾，“谁把你放进来的！”
“阿姨，叫我喊你起床。”
李骕昨天回到家玩游戏玩到很晚，现在困得不行。一股脑的起床气。“你给我滚远点！”
平常训斥林小湾的劲都懒得发了，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林小湾又做了一个平常更加万万不会做的事情，他把手伸到被子里去饶李骕。
李骕顿时睡意全无，满脑子怒气，“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一把抓住正在背后犯上作乱的林小湾，将他整个人翻身拖上床，压在被子里，李骕膝盖抵着他的肋骨，搔他痒痒。林小湾科科地笑起来。
李骕突然停住了手。看着和他嬉笑打闹的林小湾说不出的怪异。膝盖下的林小湾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李骕想起他的那些零星春梦，早上刚睡醒的他还处于半勃起状态。他拉过被子，把林小湾赶下床，“出去！以后没经过我的允许，别随便进我的房间！”
被赶出房间的小湾心情似乎没受到影响，脸上也没悻悻的神色，吃完早饭，便去餐馆上班了。本来后面几天都想早上去骚扰李骕的，但是前车之鉴李骕把房门都反锁了。
李骕和黄铠玲还有他一大帮哥们同学进到歌厅里，穿过走廊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骕停下脚步，看到穿工作制服的林小湾。旁边的黄铠玲也看向了那边。李骕不想让他这帮哥们还有黄铠玲知道林小湾。嘱咐他们先进包房后，然后才过去找他，“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儿打工。”
“这么晚？”
“才刚刚开始上班呢。”
李骕眉毛皱了皱，他没问林小湾是不是缺钱，只是这段时间梅姨似乎一直在生病。
他看着林小湾，黑色的制服穿在他长开的身体上，显得修长帅气。虽然他还是那样唯唯若若的，但是现在的林小湾似乎已经不是那个总是畏缩怯弱的林小湾了。
林小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慢慢成熟了。至少眼下，靠自己打工赚钱的林小湾，比他李骕出息多了。李骕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他进了预订的包房。今天是黄铠玲的生日，打算通宵到明天早晨。
林小湾一见到李骕身边的黄铠玲，手里的订单纸就揉成了一团。他看着李骕搭在黄铠玲腰上的手，心里莫名一阵酸涩。
将近12点的时候，预订的蛋糕推进包房。
主角在男朋友的陪同下切蛋糕，然后是唱生日歌、吹蜡烛。接着便是怂恿的哄闹，“接吻！接吻！接吻！”
李骕看着脸微微有些红的黄铠玲，嘴唇在她脸上迅速亲了一下。
包房里的男生和女生疯成了一顿乱锅里的粥，唏嘘、口哨。“不算，不算啊！”一个男生站在沙发上，手里挥着一个空啤酒瓶，带头起哄，“法式！法式！”
周围的人跟着喊法式，法式。所谓的法式，便是超过一分钟的舌头与舌头纠缠的舌吻。林小湾在其他包房服务时，经常看到客人喝醉酒玩开了就这么玩。
“操！你们都是什么尿性！”李骕笑着指着为首那个男生。
黄铠玲已经羞红了脸。李骕嘴里这么说，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等会的画面了。
“要玩就玩真的，老骕，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平常和黄铠玲没少这么玩过啊！”
“谁拿手机计时，说好一分钟！”
“操！你们等着！”李骕说完狠话，手捧着黄铠玲的脸，准备亲下去的时候，包房里的灯突然全暗了，连电视荧幕也灭了。
“怎么回事！”
“谁干的！”
以为是谁在恶作剧。或者是另外一种关灯一分钟游戏。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李骕感觉有人抓着自己手腕就往外跑。
包房门一开一合，进了走廊，李骕就看到了拉着自己往外跑的林小湾。
林小湾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后面的李骕站定拉住了他。
“你又发什么疯呢？”
林小湾转过身，徒劳地抓着他的手。李骕发现他眼眶都红了。
“你别真的亲她…”
包房的门被拉开了，里面的人涌出来。
“这是…男主角被中途劫持了吗？”其中一个说道。
李骕突然一阵紧张，他觉得林小湾接下来止不住会说出什么发疯的话。他狠力地甩开林小湾的手。被人看到这样拉扯的画面，都让他害怕。
“你别亲她…我…不允许…”林小湾在低着头说着什么，“李骕…我…喜欢…”
话还没说完，林小湾就被一块蛋糕拍在脸上。李骕顺手拿起旁人手里的蛋糕，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李骕不知道周围的人有没有听到林小湾刚刚模糊不清的话语，他感觉一股恶寒爬上脊背让他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一刹那的静止后，他听到周围一阵嘲笑声。一脸蛋糕奶油的林小湾让人觉得非常滑稽、搞笑。
“李骕，人家喜欢你呢…”一个男生过来勾住他肩膀。
李骕看了林小湾一眼，对那个男生说道，“操，你喜欢你上——”说完，进了包房。
意外的插曲打乱了聚会的兴致，李骕坐在沙发里，一脸魂不守舍，心里莫名酸涩。周围的人都没事过来打趣他。最后，李骕烦了，拿起衣服便走人。黄铠玲追在他后面出来，因为喝了酒满脸通红，一双眼睛泪水盈盈，李骕发觉她这副欲语还休、楚楚可怜的模样，跟林小湾简直一模一样。“你去哪里？”不知道是不是醉酒，声音都和林小湾重叠了。
李骕一把抱住她，“对不起…”
11“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林小湾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到厕所，一点点洗掉脸上、身上的蛋糕奶油的。一直到凌晨三点，外面一片漆黑才下班走人。他浑浑噩噩回到屋里，爬进被子、闷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换上衣服，等会还要去餐馆打工。早早地出了门，吃的早餐在公交车上全吐了。到了饭馆，换上了制服，还没到上班的点，便在狭窄凌乱的员工间靠着桌子睡了一会儿。
领班进来，喊醒他的时候，看见他抬头一脸通红，“小湾，你发烧了！发烧了，赶快回去躺着！”
林小湾自己摸着额头，发烧了？就这样从饭店又被赶回来，他在家里的抽屉里找出感冒药，吃了几片，又爬到床上睡下。病来如山倒，平常他不怎么生病的。在床上睡到下午，想着家里没人做饭，又挣扎起来做晚饭。
站在厨房里，脑袋里顿时一阵天昏地暗，林小湾突然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弯下腰，蹲在地上。
有人在敲门。林小湾站起身，眼前顿时又是一阵发黑。开门，李骕端着一大碗汤站在门外。“我妈让我送过来的。”
又看了看林小湾，“你今天没去打工？”
李骕将汤碗放在他们家饭桌上。
“今天…请了假…”
李骕看着他满脸通红，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林小湾，你是等着你的脑袋发电呢，额头烫成这样！”
“吃药没？”
林小湾愣了愣，“吃了。”
他进厨房找一个汤匙，舀了一小碗汤，送到他母亲房间。他妈妈服了药睡下了。
李骕站在屋里，默不作声地视线跟着他。
“我睡一会就好了。帮我谢谢阿姨。”林小湾看了他一眼，就趿拉着拖鞋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昏昏睡睡中，他不知道李骕有没有走。只是不知昏睡了多久，李骕把他叫醒，喝了一碗姜汤。还给他擦了脸，床上多加了层被子。
第二天，他醒来。感觉好多了，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些。
刚出门，就见到堵在门口的李骕，林小湾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守在这儿的。
“烧还没退，还想去打工？”
林小湾摇摇头，“我去找一个人。”
“谁？”
林小湾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爸爸。”
李骕看了他一眼，“等着。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在候车站上了公交车。临近春节，公交车上只有几个早起买菜回来的大妈大婶。车窗的玻璃因为低温都蒙上了一层水汽。两人坐在后排的椅子上，林小湾有些昏昏沉沉，靠着车窗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睡了。
转了三趟车，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在一个商业区下了车。沿着马路转圈找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最后李骕用手机才找到纸条上的地址。那是一个僻静的居民区。偶尔有车辆进出。
他们被保安拦在了外面。进去找人，需要打电话给里面的住户。林小湾不知道他爸的电话。
“现在怎么办？”李骕问。
林小湾蹲坐在路边，他打算等，等到见到人为止。李骕只能坐在一旁，陪着他等。
一辆辆车在面前开过，调下车窗，伸出手在进出口打卡，然后再一辆辆开走。经过的路人看到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皆是怀疑敌视的神色。
街上的风挺冷的，李骕摸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冷不冷？”李骕。
林小湾摇摇头，鼻子、耳朵都冻红了。李骕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把他的脸都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林小湾看着他，傻笑了几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林小湾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李骕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了。站起身来，“我去买点零食，填填肚子。这止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在周围拐了几个弯找到一家便利店，又找了一家药店进去买了一些发烧药、消炎药、感冒药，提着塑料袋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保安亭旁边停着一辆在夜色亮着车灯的轿车，几个人正在推搡着一个围着围巾的少年。那个少年便是林小湾。
李骕提着塑料袋，跑过去。一把钳制住一个妇人想往少年脸上扫去的手掌。林小湾抬起头含着眼泪看着他。
妇人脸上一阵愠怒，“你是谁！谁让你管闲事了！”
李骕没理她，把她推搡到一边。周围还有一个年级比他们大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女孩。
“干什么！”那个比他们稍年长的男人扶住妇人挑衅道。
李骕问低着头的林小湾，“哪个是爸爸？”
林小湾往车里指了指。李骕这才注意到车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不敢下车的男人。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调下车窗，李骕径直从里面打开了车门，坐在里面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一脚就把中年男人从座位上踹了下去。把人从车上脱下来，摁在地上就是一顿狠揍。
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先开始是女人的尖叫。然后是对着李骕的背又抓又打的。那个年轻的男人过去对着李骕的背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踢到他肋骨上生疼。男人还想往他身上踢，被突然拦在中间的林小湾狠狠地推了一把，出其不意让年轻的男人后退踉跄了几步。
李骕停了手，往中年男人衣服里搜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又把手机塞进他西服口袋里。李骕抓着这个面容圆润、眼神温良的男人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梅姨，躺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小湾在寒假里打两份工，现在还发着高烧。”
说完，起身，肋骨一阵疼痛，他抓起一旁林小湾的手，走开了。
走到无人的阴影处，才弯下腰，按住被踢到的肋骨，“真…真他妈…疼…”
跟在后面貌似又在哭的林小湾赶紧上去，“踢到哪儿了？”
说着，准备掀开衣服去看看他的伤。
“别弄了。”李骕拿出手机，“快告诉我你银行卡的号码。”
小湾不明所以，满脸湿漉地拿出钱包里的银行卡，李骕对着号码，将转账信息发给了刚刚那个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
“过几天没收到钱，再来找他。”李骕。
林小湾看着他，抿起嘴巴，开哭的节奏。果然手擦着眼睛，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哭个屁！鼻涕眼泪的，丑死了！”
林小湾一把抱住他，头埋在脖颈处，“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李骕，你别跟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李骕头偏在一边，若是以往，他一定会推开林小湾，顺便揍上一顿。但上次没说完的话，这次听清楚了。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12“我是因为这个，脸才这么烫的。”
他任由林小湾抱着，许久，才说道，“林小湾，老子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
“我肚子饿死了，找个地方先吃饭去。”刚刚的塑料袋被落在了打架现场。
“你是不是把鼻涕都戳在我衣服上了？”
林小湾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他。手背擦擦眼睛、脸，又抹了抹鼻子。
两人找了一家小面馆，进去吃了两碗面。林小湾吮吸着面条，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骕伸了伸背，似乎在缓解疼痛。
吃完面，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太晚了，回去的公交车早就没有了。两人把身上的零用钱拿出来凑在一起，也只凑了一百来块钱。
“找个旅馆凑合住一晚吧。”李骕。
“嗯。”
春节临近，街道上反而很冷清，许多宾馆都没营业。他们找了许久，才终于找了一家家庭旅馆。只够住单人间，不过有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