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有点儿烦躁。
苏梵轻笑:“那不是打架,那是在思春。”
苏越一下坐起来:“你……你又不正经,我去隔壁睡。”
苏梵一把拉住他:“我很正经地为你解惑,你怎么反而冤枉我呢?”他闷笑着用被单重新裹住苏越,揽进怀里:“还是,你也跟它们一样,在思春?”
“我真的要走了!”苏越大恼,拼命推他。
苏梵笑出声来,一边挟紧苏越:“我相信你真的要走,就像你相信你真的走不了。”
又一只野猫蹿过,苏梵轻吻苏越的脸:“乖,别闹了,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打猎,看能不能套只野兔给你玩。”
“真的?!”苏越一时忘了挣扎,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满脸兴奋。
“真的。”苏梵伸手合上他的眼睛,捞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闷笑一声:“顺便,看看映山红。”
“你!!!!!!!!!!!!!!!!!!!!!!”
“我已经,睡着了。”
分外殷勤的蟋蟀,似乎也唱累了嗓子,慢慢地歇了下来。
一室温柔的沉寂。
苏梵轻轻托起苏越的头,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眼前熟睡的孩子,让他想起不知道在哪见过的两句诗:月亮轻轻地转动,男孩慢慢地睡着。
窗外高悬的月影,也是在轻轻地转动吗?
苏梵下床,拿出那支图拉МЦ110双管猎枪,抽了块棉布走到门外,就着月色细细擦拭。
雕花精美的胡桃木枪托上,并列着两支修长的可替换枪管,它们在明净的月色下,泛出清冷的光。
早餐是鹧鸪野菜炖稀粥,配着老人自家泡的咸菜,还有几个糯米糍粑。
苏越一夜无梦,醒来神清气爽。胡乱塞了几口,就迫不及待地闹着要去山上打猎。
两人顺着脚印踩出来的山路往上走,沿途是半人高的茅草和一些结着红果的低矮灌木。半小时之后,树木逐渐稠密。落叶覆盖的地面,已经能见到鼬科动物的踪迹,一些呆头呆脑的野鸡,食肉鸟类,也傻乎乎的在两人周围扇动翅膀,并不害怕。苏梵怕走深了遇见猛兽,停下脚步:“我们就在这附近玩吧,你还想走远些吗?”
苏越其实也开始担心,四周静岑岑的,他早想叫苏梵停下来,又怕他笑话自己,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正中下怀:“好啊,我们打什么?”
苏梵摘下背上的枪,转手递给苏越,他已经装好了铅弹:“只要不是打我,随你爱打什么。”
苏越微窘:“你先打,我不会用。”
“你看我用。”苏梵抬起枪,稍加瞄准,扣动扳机。枪声过处,后座力让他脊背的线条轻轻一抽,前方一只杂斑的大鸟已经软倒在地。两人都没有过去拣鸟。弹壳已经自动退出,苏梵低头重新填弹,山风过处,寂静无声。
苏越盯着面前动作利落的男人,今早起来后,他就不大说话。那人低垂的眼睑,是一种毫无表情的冰冷。专注地,从容地,做着他在做的事。似乎他在什么事情上,都带着这种游刃有余味道。游刃有余而且,漫不经心。苏越突然感到烦躁。
“沉着和冷静,是一只优秀的黄雀必须具备的最重要的品质。”苏梵抬起头,伸手抚摸苏越的脸:“你这只美丽的,焦躁的黄雀。”
“你说什么?”这没头没脑的话让苏越愕然。
“我说,”苏梵突然大笑:“我刚才打那只鸟的时候,误伤了一只蝉。”
苏越扑过去掐他的脖子,被苏梵一把接住搂进怀里。他俯视着苏越的双眼,轻轻吻下来,那轻吻在清凉的山风里,若有若无地擦过苏越的嘴角,带着一丝温暖的湿意。
比暗恋更黑暗
从小镇回来,苏梵开始忙起来。因为新世纪拟在芝加哥设立子公司,开拓海外市场,起步阶段恰巧遇到一些阻滞。所以两天之后,苏梵要出趟长差。
事先苏越就跟苏梵商量,假期漫长,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他想去打份暑期工。一来体验生活,二来打发时间。开始苏梵并不放心,后来去苏越选中的打工地点看过,是一个住宅区内设的私人书店,环境安静,来往客源并不复杂,这才同意。
对于苏梵的出差,苏越自然不舍。但之前因为他,几次重要的谈判项目苏梵都安排下属代理,他觉得自己不该像拖人后腿的孩子,所以主动劝苏梵放心,他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书店就在秀月街紧邻的一个豪宅区,苏越每天早上步行20分钟去上班。老板是个40多岁的阿姨,见苏越斯文安静又懂礼貌,对他很不错。老板平时不大来店里,一般是晚上结帐时间过来看看。
跟苏越一起打工的还有个19岁的男孩谭彬,长手长脚的高个子,十分帅气,也是大学假期来打暑期工。谭彬性格开朗,说话相当风趣,喜欢听流行音乐,所以书店里时常飘扬着不同风格歌手的深情咏唱。谭彬待人不错,对苏越尤其照顾,像个大哥哥一样,所以即使苏梵不在身边,这样快乐安宁的打工生活也让苏越不至太寂寞。
然而思念总是最能煎熬人心的,尤其对于苏越这样初识情滋味的少年。上一刻还在那人无微不至的款款温柔里,下一刻已经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遥远距离。
尤其是晚上9点半下班以后,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苏越经常拿起电话想打给苏梵,哪怕仅仅听到他的声音呢?也会让这日子有些新意吧。可往往是拿起接着放下,放下又不甘心地拿起,那支电话便在手心和话座之间颠倒着循环,无数次之后,终于吧嗒一下回归原位,时间继续静止下去。
不能帮爸爸分忧,还在他繁忙的时候打电话让他分心,苏越想,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而且,还有那一点连自己都不愿去细想的,受伤的感觉。
那些轻佻而热切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哦?我在这里你就放心喝了?”
“你应该关心的,是我以后只跟谁一起看篝火。”
苏越没有恋爱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情话,他只知道每次想起来,自己都心如鹿撞,乍喜还忧,无法控制的开始脸红,就像现在这样。谁不喜欢被自己爱慕的人调戏呢?
可是,每次苏梵打电话过来,声音里总是透着疲惫。虽说依然是呵护备至的温柔语气,类似的亲昵调侃却再没说过。
这段感情,一直让苏越不安和自责,才刚收到对方一点回应,即使不是正面的承诺和接受,也让他雀跃。他庆幸苏梵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这个认知让苏越像中了彩票一般欣喜若狂。
可是现在……
是他太忙没心情吗?还是,那些话仅仅是个玩笑?苏越再度陷入惶恐与不确定之中。
爱情向来是盲目的,它的发生从来不是源自了解或熟悉,苏梵不可捉摸的态度虽然一直令苏越痛苦焦虑,但丝毫没有影响他对他那种近似鬼迷心窍的疯狂的迷恋。
可是,我能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去要求他?询问他?以他儿子的身份?!苏越知道自己才刚泛红的脸,现在必定又变得灰白了。
谭彬打了两份工,一份跟苏越看书店,还有一份是长期的,在夜色酒吧做司仪。和苏越熟悉以后,常邀他一块去玩。苏越推了几次,但这几天他情绪实在不大好,就想出去放松一下。
芝加哥和D市夏天时差13小时,苏梵通常上午给苏越打电话,苏越接到正好是晚上将近睡觉前的11点多。但昨天苏梵告诉他今天上午有个重要会议,可能要开很长时间,所以不一定能抽空给他电话。苏越怕长夜无聊更容易胡思乱想,这晚书店关门以后,就跟谭彬去了他打工的夜色。
苏越以前没去过酒吧,刚进夜色,就被里面黑人DJ播放的强劲DISCO音乐震懵了。震撼他的不止是那刺耳的音乐,还有舞池里层层叠叠的男男女女。那里的拥挤程度已经使他们无法随着强节奏的混音舞曲扭动身躯,只能象征性地扭一扭脖子,摆一摆手。
这狂野的,金属的,迷离的,暧昧的气氛带给苏越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受:那么的复杂,混乱,而又新鲜刺激。他觉得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不用思考的环境。
吧分两截,靠近舞池的迪吧和另一边的清吧营造出不同的效果。谭彬陪苏越玩了一会骰子,就去主持吧里每天例行的10圆起价 “芝华士”竟拍活动。他的水平很高,加上外型好,身材匀称高挑。在他的鼓动下,现场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看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身影,苏越有点迷茫。他是个很敏感的人,谭彬对他仿如大哥哥般的照顾里隐约透露着一种好感。这好感让他既感动又不知所措。他想疏远他,但书店就那么几十平方的空间,对方又并无明确的表示,他觉得他如果这么做了,会十分唐突而让两人不错的关系陷入僵局,那么他连唯一打发寂寞的工作都失去意义了。
而且,苏越虽然爱着苏梵,但这无望的狂热爱情也同样让他痛苦,是肉 体和灵魂都时刻被焚烧的痛苦。即使一些甜蜜的片段带给他的快乐也是巨大的,但这样的甜蜜永远是不可知的。不是柜子里放了一盒糖,想吃就去拿,可以含在嘴里握在手心的安稳。
苏越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能从这痛苦的折磨中逃脱出来。虽然他明白自己的挣扎既无力又无济于事,但那一点理智仍然不屈不挠地露出水面。
恍惚之间,竟拍活动已经结束。依然拿着麦的谭彬忽然说了一段让苏越吃惊的话:“今天占用一点时间,送支歌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如果大家不想被我的恶劣插曲折磨,请捂上耳朵。”
吧里热情的俊男美女,平时都很喜欢这个大男孩,这时更不可能扫他面子,都笑闹着怂恿他唱。
苏越想着,这人突然搞什么啊?熟悉的旋律已经响起来。随着谭彬清新柔和声线的,还有他向他看过来的温柔的眼睛。苏越很想离开,但那深情的演唱却一下就攫住了他的心: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冲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苏梵,想到那人温暖的怀抱和呼吸,那混合着一丝烟草和香水味的,让他神魂颠倒的气息。可是,苏越抱紧自己,会有人告诉你,我很想念你吗?很想很想你……苏越痛苦地闭上灼热的眼睛。这刻骨的思念,如同在暗夜里肆意疯长的花,魅惑妖娆,却又巨毒无比。苏越想,即使是我自己,也永远不可能开口向你倾诉……只能隐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少年那一点脆弱的自尊,使他不可能在这禁忌的情爱里毫无障碍地热切表白。他只能等待,等待天地的垂怜,或者对方的主动。怜悯……苏越自嘲地轻笑,这黑暗的思慕怕是要受到最恶毒的诅咒的吧,怎么还能期待神灵的祝福和理解?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存在……
晚上11点,苏越跟谭彬说他要回家。本来谭彬凌晨1点才下班,今天却跟老板请假要送苏越回去。苏越本想拒绝,但谭彬渐趋明显的示爱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表明态度,这样暧昧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既耽误了别人,自己也不好受,所以就同意了。
两人下了公车,还有十来分钟的路才到秀月街,于是并排着静静地走。经过酒吧里那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晚上的空气潮湿而闷热,更使人烦躁不安。苏越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想谭彬会先说。
谭彬似乎也有点犹豫,直到花园的铁门外,才突然对苏越说:“小越,刚才那首歌,我是专门为你唱的。”他眼神清澈地看着苏越:“我……很喜欢你,这种喜欢,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的直接让苏越松了口气:“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谭彬,对不起。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
苏越柔和而断然的看向谭彬,他知道拒绝必然是伤害,有那么一点内疚。所幸,谭彬也是豁达的人,本来并非抱着很大的期望,是这个男孩秀气而忧郁的气质让他不自觉地受到吸引和蛊惑。即使知道可能被拒绝,他也不想还没告白就自行放弃。听苏越这么说,反而在他的预料之中。苏越没说不喜欢他,只说心有所属。这温和的体谅的拒绝让他平静而感激。
但当然不是不遗憾的。谭彬伸手扶住苏越的肩:“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你既无心我便休,我不会难过的。你也不用担心伤害我的感情,以后我们还像过去那样相处。”谭彬微笑地看着苏越:“你还是我喜欢的小弟弟。”
苏越放下了心,不由粲然一笑:“我也很喜欢你,有你这样的大哥哥在,每天上班都很快乐。”
谭彬笑笑摸摸他的头:“那我走咯,苏越,可以让我抱一下吗?就今晚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提这样的要求。”
苏越犹豫了一下,想到两个男孩偶然高兴开心拥抱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道:“当然可以啊。”他主动伸手抱了抱谭彬。谭彬回抱苏越,很用力地紧了紧,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退后一步挥着手离开。
谭彬收发自如的感情态度让苏越羡慕不已,他想,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那么轻松自在地面对感情呢?这样想着,转身拿出钥匙开门。
铁门内,隔着20多米的别墅门口,是苏梵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
盛开的时光
苏越没想到苏梵会在家,昨天明明说过今早有个重要会议,现在正是他开会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家门口。而苏梵冷漠而幽深的,甚至带着一丝残忍讥屑的笑意的眼神,也让他兴奋地奔跑过去的脚步嗖然而止。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而悲伤的冬夜,苏梵又变成了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冷酷的男人。
苏越呐呐地叫了一声:“爸爸……”
“怎么?你在发抖吗?”苏梵冷冷一笑:“你应该高兴啊宝贝。我加班加点忙得焦头烂额,飘洋过海回来看你,本想给你个惊喜。”苏梵脸上的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表情,一丝表情都没有的冷漠。他淡淡说道:“原来惊喜的是我,居然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说完就掉头往回走。
“不是的,爸爸!”苏越急道。苏梵的误解让他恐惧,他想解释,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对方显然不想听。
“进来!”那人冷冷喝道。
苏越进去,刚想回头关门,门已经被苏梵一脚踹上,巨大的响声让苏越不由自主地一颤。他还没从这突来的惊吓中回过神,背后的苏梵已经贴上来,他踉跄着被困在门与苏梵之间。他想转身,可那紧滞的不留一丝缝隙的禁锢与束缚让他根本无法动作,对方打在他耳边的吐息,火热而暧昧。苏梵冰凉的唇,沿着他的耳后的皮肤迅速地划到颈项,那粗暴的亲吻非但不温柔,反而让他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这不同寻常的亲热让苏越意识到什么,他混乱而恐慌。他不是不期待这亲密的接触,相反,对苏梵的思慕早已经不止停留在情感上,他早就渴望更多,想得到对方的一切。然而,在少年的梦里,那该是一种柔情蜜意的情不自禁,是自然而然的彼此拥有。绝不是这种蛮横的、暴力的侵犯。他不由自主地剧烈挣扎起来:“爸爸,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干什么?”苏梵隐晦而情 色地冷笑着:“你会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他冷冷地扯起嘴角:“当你一次又一次用你纯真又放 荡的眼神勾引我的时候,宝贝,那个时候,你想要我干什么呢?”他突然把他翻转过来,压在身后的沙发背上,迫使他后仰。腰部的急速弯曲,使苏越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看,你多主动,口是心非的小东西。”苏梵对他的耳朵缓缓吹一口气,似笑非笑:“就像刚才主动去抱别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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