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好像是很自然的事，路迦不排斥也没觉得这个举动突兀。
闭眼的那刻突然有了困意，路迦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全然不纠结。
一觉到天明，穆温然已经起床开始换衣服，他迷迷糊糊坐起来。
“几点？”路迦打着哈欠仰头问。
穆温然穿衣到半道，转头盯了路迦几秒，移开视线道：“六点，你睡吧，我有点事要出去。”
路迦手撑着床想了几秒，慢吞吞说“好”，起身靠着床边坐下。
穆温然：“不睡了？”
路迦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想问穆温然干嘛去，话到嘴边又不想问了，觉得自己好奇的事太多，怪怪的，需要离开温暖的被窝冷静一下。低头思索片刻，路迦抬起头撞上穆温然的眼眸，知道穆温然又在看他，佯装随意问：“你看什么？”
穆温然笑了一下，抬手拨弄路迦睡翘的头发：“想到点事。”
“什么事？”
——现在这个角度刚好适合吻你。
穆温然垂眸，眼里含着笑意，路迦问也不说，很神秘的样子，他穿好大衣手指又在路迦的耳朵上碰了碰，“走了。”
路迦没有起床气，醒过来就是呆呆地，靠着鞋柜冲穆温然挥手：“拜。”
门关上路迦回到卧室又出来，走到客厅确定穆温然的行李还在才折返回去，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行李还在就好，人还会回来。
叶予镂比穆温然晚回国一周，听说穆温丞和他已经订婚的女朋友现在暂住在穆家，叶予镂比较好奇穆温然怎么和那对情侣相处。
穆温然：“我没回去。”
叶予镂问：“那你现在在哪住，宾馆？”
穆温然一停顿，叶予镂开动脑筋想了想问：“你小对象家？”
穆温然没说话，叶予镂当他默认了“哎”一声，换个姿势拿电话：“你真想好了，不回自己家公司工作？”
穆温然：“有穆温丞呢。”
叶予镂忍不住笑了：“你有问过你弟的意思吗？我看他也挺不情愿的。你们兄弟俩都很奇葩啊，都不愿意去自家公司，什么毛病？”
穆温然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的、属于他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他为之努力付出，出国是因此回国也是因此，没理由会在这里退缩。他要他拥有的都是他自己把握的。
穆温丞会不情愿，多少是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况且他自认为在管理公司方面没有穆温然有天赋，偏偏他哥不愿回公司，楚悦又想他回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国。
穆章成的半生心血，他的两个儿子都不那么看重，甚至将其视为烫手山芋，不知他本人是何感想。这忙忙碌碌地半生，亲情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月底开工资路迦回过一次白家，难得和白奕撞见，白奕问他那天机场接到穆温然了吗，路迦还认真跟他讲未婚妻的事，说是搞错了。
大学这几年路迦和穆温然隔着时差也会通视频，白奕常常开玩笑说你俩在一起得了，路迦每次都不当一回事，这一次却有点心虚。但心虚也要解释，不想别人误会穆温然有女朋友。
白奕听着路迦的解释，沉默片刻只说个“哦”。
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几年白奕总是旁敲侧击的提点路迦，有意无意地问路迦是不是喜欢穆温然，看路迦一脸不懂的样子才稍微放心，现在他却不敢再问，路迦眼里的星光让他觉得还是沉默好。
穆温然不在的那些日子，路迦考试复习从不用人督促，每个寒暑假都卖力打工，大二有段时间路迦特别忙，完全没空联系穆温然，白奕以为这两个人的关系会一点点变淡，最终那些莫名的情愫会随时间消逝，他当时真的这么以为。
有一天去图书馆，白奕刚好看到在座位上认真复习的路迦，本想打声招呼，却看到路迦撑着脸颊，眼里闪过浓重的疲惫。
直到那一刻白奕才发觉，路迦其实一直在硬撑。
路迦把家人看得那么重，不想麻烦他们，把情绪都藏好，即便有失落有难过也不会显露一分一毫。白奕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敞开说呢，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说就能说出口的。路迦的身份特殊，白奕不是他，永远无法体会那份挣扎。
白奕以前一直不明白，路迦到底为什么那么依赖穆温然，他们没有血缘也不是恋人。
穆温然离开的那三年，白奕好像有点明白了，穆温然能读懂路迦的小动作，路迦会察觉到穆温然的情绪变化，他们真的非常清楚对方，知晓彼此。
如今穆温然回来，白奕心里有诸多波澜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这两个人缠绕的实在太深。
穆温然在路迦家里住了一阵，最终穆温然主动提出搬出去，路迦还挽留他说：“你确定吗，你找到地方住了？”
穆温然见路迦明显还有话说，便静静地等。
果然路迦看穆温然不说话又小心翼翼问：“……你有钱吗？”他还是认为穆温然被家里赶出去了。
穆温然：“有。”
“真的？”路迦不放心，“那你要去哪里住？”
穆温然报了个地址，路迦听着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又问他：“你租的还是你朋友家？”路迦潜意识觉得不可能是朋友家，可万一就是呢，他很在意，在意就问了。
“我自己的房子。”
路迦点点头又重复刚才的问题：“那你还有钱吗？”
穆温然默了一下：“你是觉得我买房花光了所有钱吗？”
路迦摇头：“没有的事。”然而眼神出卖了他，他还不停舔嘴唇，很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穆温然：“那我要是真没钱呢？”
路迦正义凛然：“当然借你啊。”
穆温然的手抬起又放下，颇为无奈道：“你消停一会儿。”
“我又怎么了？”路迦很烦，穆温然最近总爱跟他说这个词，消停什么？睡觉都不允许他翻身，翻身就要被拍醒。
路迦是没有起床气，但睡得好好的被叫醒也很委屈，穆温然每次说“你消停会儿，别蹭”，他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声控诉穆温然。
但睡熟还是会往人身上靠，穆温然把人弄醒还要哄，拍拍脑袋让他往里面去，等路迦挪过去再轻声说“没事了睡吧”。两个人挨得那么近，穆温然实在无法睡下。
“我真的有钱。”穆温然道。
“有钱你还一直住我家？”路迦抱臂，“你解释解释啊。”
穆温然百口莫辩。他之前出于私心跟路迦说自己没有去处，但刚刚回国工作量繁重，他的确不能每晚都不睡……考虑到这个他才决定搬出去，路迦却一门心思地认为他没钱。
路迦手里现金并不多却还是分一半给穆温然。
穆温然捏着一把新钞，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妥协收下。
路迦：“够吗？”
穆温然失笑盖住眼睛：“够了。”
路迦对白奕都没有这么大方，白奕借钱肯定要打借条，要截图为证，穆温然就不一样，他是上赶着给穆温然钱。路迦也觉得自己偏心偏的厉害，这也没办法，这是穆温然啊，好不容易回国，二十六的人了和家里吵架露宿街头，路迦觉得他太可怜了。
穆温然不清楚路迦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但看路迦那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脑子里编排自己，有点想笑又觉得怪可爱的，低头吻他的脸颊。
路迦眨了下眼，眼睛移开往一处看：“……这是感谢吗？”
穆温然曲着腿半靠在桌边，含笑不语。
不是。
是我想吻你。
第三十七章
路迦不是没有猜测过亲吻的含义，可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下意识为刚才发生的事找借口，说完又偷偷瞅穆温然。
穆温然在笑，笑起来很好看。
本来应该安心的现在却有点不满足了，路迦搞不懂穆温然的意思，又不可以直接了当问，眼睫垂下又是一脸惆怅模样。
穆温然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头发，他还想再凑近一点，抬头望见穆温然的眼睛又觉得没必要纠结。
只要穆温然在就可以，剩下的事他会慢慢想清楚。
月底实习结束，路迦的工作稳定下来，在一个午后接到冯雨岑的电话。
他已经很久没和冯雨岑联系，她的朋友圈动态倒是一直在更新。冯雨岑大学选了很偏远的城市，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了本市。
冯雨岑在电话里的意思是大家有空聚一聚，可惜白奕正忙，最终赴约的只有路迦。
两个人在路迦公司对面的自助餐厅碰面，见面寒暄客套几句，面对面端坐了好一会儿，路迦打破尴尬：“去拿吃的吧？有啥事不能吃完再聊。”
冯雨岑又剪了短发却不再像假小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阳光爽朗的女孩。她咬着披萨跟路迦说：“你这样让我有种还在高中的错觉。”
路迦喝口果汁：“什么意思？”
“你。”冯雨岑指了指路迦，在空气中画个圆圈，“长得也太幼了吧，我好像你姐姐。”
路迦：“你的确比我大几月啊。”
冯雨岑：“……你知道你这人很不会聊天吗？”
路迦无辜眨眼，一副无害的样子。
两人见面其实没有很多话说，问一问彼此的近况，余下就是闲聊。
高中是太遥远的事，看到路迦的刹那，冯雨岑真觉得自己昨晚也许还在上晚自习，听前桌讲八卦。
她曾经喜欢过这个男生，因为他的笑容和身上泯灭不了的光，现在再看，心动的感觉依旧有却不会起奢望。路迦是她高中时期遇见最美好的少年，能遇见就已经很幸运。
“你和穆温然还有联系吗？”冯雨岑不自觉降低声音，起初知道穆温然出国，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路迦怎么办。
“有啊，他回来了。”路迦老老实实回答，“不过最近没怎么见过，他比较忙吧……”
冯雨岑觉得有点可惜，具体在可惜什么，她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太好。上学期间她甚至误会两人在谈恋爱……不管是何种感情，那么深刻的羁绊被硬生生掰断一定很难过。
可现实好像就是这样，我们无法像学生时期那样时刻走在一起，无法从忙碌中抽身，等到终于闲适下来，回头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人也走了，连挽留都是多余。
路迦见冯雨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忍不住敲了敲桌面，“你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冯雨岑回神点头：“嗯，就留在市里。”
路迦咬着披萨，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
冯雨岑轻轻笑起来：“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
“我哪儿有？”路迦比划一下，“可机灵了。”
“那你猜猜吧，我为什么回来？”冯雨岑说。
路迦顿了顿看向冯雨岑，眼神明亮，像覆了一层波光，他又咬了口蛋糕，嘴好像停不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冯雨岑的心尖都颤。
他说：“因为家在这里吧。”
冯雨岑突然有点想哭。
年少时总是对外界充满美好幻想，人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她当然想出去好好闯一闯。所以她选择离开家，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踏入一片新的天地，去结识新的人，去看新的事物，可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在别人的欢声笑语下，她还是会想念。
从家到车站的距离真的很短，每次踏上去往学校的火车都是万般不舍。
有时她看窗外送行的人，看他们挥手告别，看着看着就要落泪。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在外面的这几年她一样收获颇丰，可是每当提着行李下车，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她还是想留下来。
如路迦所说，因为家在这里。
冯雨岑手抵着额头摆摆手：“你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路迦：“谢谢夸奖……？”
“我可没夸你。”冯雨岑翻了个白眼，想不明白路迦为什么看起来傻乎乎的，心里却比谁都看得透。
路迦露出一个甜甜地笑继续吃。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一震动就亮起来，手机还没响冯雨岑就努嘴道：“来电话了，谁啊？穆温然……”她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说你俩没联系了吗？”
“你知道什么叫最近吗？”路迦也诧异，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装模作样咳两声才接起电话，冯雨岑颇为无语。
电话里穆温然问路迦吃了吗，路迦拿着半块披萨颇为正经地说：“没吃。”
冯雨岑：“……”
路迦伸出食指，笔直笔直横在嘴唇中间，冯雨岑冲他竖起大拇指。
电话挂断，冯雨岑问：“一会儿你俩要去吃饭吗？”
路迦：“好像是的。”
“你还吃得下吗？”
路迦为给自己一点自信，不断点头：“还可以吧还可以。”
冯雨岑探究道：“为什么不和他说你吃过了？”
路迦默了一下，把披萨规矩地摆进盘里，抬头看冯雨岑。
冯雨岑：“不用说了，我懂了。”
被路迦那样注视，她也有点心软。
大概是怕穆温然说算了吧，路迦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喜欢穆温然。至于这个喜欢到底是什么意义上的，她就搞不明白了。
即便她和路迦这么久没见，路迦也能炒热气氛，让这顿饭吃得不那么尬，冯雨岑是真的很佩服路迦，突然就好奇如今的路迦在穆温然面前是什么样的。
这个疑问没过多久就被解答。五点一过，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结账出来，穆温然就在马路对面。冯雨岑最先看到的穆温然，不太确定，直接问路迦：“对面那个是穆温然吧？”
路迦扭头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冯雨岑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有点诧异。
绿灯亮起，穆温然走过来跟路迦的第一句话就是：“没吃？”
路迦分外倔强：“没吃饱。”
穆温然：“哦是吗。”
路迦：“你下班了？怎么在这边？”
穆温然看看路迦身后的冯雨岑，“来找你。”
“那你先找地方吃饭？我马上就到。”路迦觉得自己得送送冯雨岑。
穆温然：“我和你一起。”
路迦问：“你不饿吗？”
“还好。”
“真的？”
穆温然抬手按住路迦的肩膀，将他转过去：“不是要送人吗，别念叨。”说着向冯雨岑点点头，“走吗？”
冯雨岑是真的惊讶了，若是以前穆温然不会和不熟悉的人说话。
在街边等待出租车，路迦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一会儿吃什么？”
穆温然：“你还吃得下？”
“那我吃了，你是不是没吃呢？”路迦说，过几秒又问，“你最近有按时吃饭吗？”
“吃了。”
“真的？”
冯雨岑都要被路迦烦死了，穆温然依旧耐心回答：“嗯。”
路迦“嗯”一声又问：“你突然打电话叫我出来吃饭，是不是没钱吃饭了？”
冯雨岑：“……”感情刚才说没吃不是怕穆温然说算了，是怕穆温然没吃？她侧头看了眼穆温然的穿着，丝毫不觉得穆温然会穷到没钱吃饭。
偏偏路迦就是爱把他哥想得很惨。
出租车来了，路迦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还是穆温然打开的车门付的车费。冯雨岑坐上车，车门关上的刹那她看到路迦从后牵住穆温然的手，抬头和穆温然说话。
这场景似曾出现过，那时候路迦身边站着的也是这个人。
他们没有被时间冲散，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
第三十八章
二月细雨连绵，元宵节过后叶予镂真正见到穆温然手机里的那个少年。他知道不应该称眼前的人为少年，可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路迦和照片里一样，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明亮清澈，唇角抿着就会隐隐闪现梨涡，睫毛浓密纤长。
叶予镂听说他比穆温然小了三岁，那张照片是他十六岁时照的，如今见了本人，觉得和照片里没差，即便过了七年，路迦给人的感觉亦如少年。
他约穆温然在酒吧见面，穆温然直接带上家属，路迦见到人老实打了声招呼，三个人坐在吧台，穆温然坐中间。
叶予镂好奇多瞟两眼被穆温然挡住，撇撇嘴道：“还不让看啦？这么小气。”
路迦闻声往这边侧了侧头，被穆温然推回去。
叶予镂掩着嘴干咳一声，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刚想严肃一下，又看到路迦悄悄探头，再次破功。
穆温然侧身看了一眼，假装没看到。
叶予镂重整情绪道：“我听说你爸找人去你工作的地方堵你？”
穆温然没说话，叶予镂继续道：“你还是悠着点吧，别作大发了，再怎么说他也是……”
穆温然一语道破：“是我二叔让你来说的？”
叶予镂有点气馁，抓抓头发说：“哎……这不是，没办法嘛，你有空回去一趟也死不了人。”
“我知道了。”穆温然说着又问，“还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一起喝个茶了？”叶予镂也觉得有点尴尬，无奈穆显联系到他爸，他爸又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他是不做不行啊。
穆温然点了杯酒，推到叶予镂面前：“可以，喝吧。”
叶予镂有点无奈，喝一口道：“就真没有再说的余地了？”这酒的度数他知道，穆温然这是想喝死他。
穆温然很少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现在也是，叶予镂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那双漆黑的眸也如死寂，荒凉得渗人心。
穆温然回国后不是没有见过穆章成，只是他们从来都无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