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何跃回头看常文恩,“刚升初中,在八楼住。”
  常文恩给对方打招呼问好,又很自然地帮何跃收拾寝室,他倒也没多想,就是觉得自己不给他先弄的干净利落一点,何跃肯定要把房间弄成猪窝了。
  “你亲弟啊?”室友问何跃,“你不是独生子吗?”
  “从福利院领养的,从小就领回来了。”何跃说:“不是亲的胜似亲的,是吧恩恩?”
  常文恩懒得搭理何跃,帮他把衣服从打包袋里拿出来挂,他收拾完就走了,很礼貌地和二人道别。
  “你弟够傲的。”室友说:“他对谁都这样吗?”
  何跃拿脚把自己的行李箱踢到角落去,嘭地一声撞了墙,“他就那样,其实胆子可小了,吓唬吓唬就软了。”
  余春蜓忙着给他们俩办手续交钱,快到中午才回来,陪两个人吃了顿饭,看了看寝室就走了,临走之前给常文恩留了现金,她给常文恩钱的时候从来不避讳何跃,何跃只在一边吃饭,劝常文恩:“我妈给你你就拿着,就当帮我存着,我没钱了找你花还不行吗。”
  钱拿了,常文恩浑身不自在,余春蜓走了以后他又把钱给何跃。
  “常文恩,你是不是有毛病?”何跃不大高兴地站起来,“我们把你当家里人,你拿我们当外人是吗,你是叫我妈阿姨,但是我觉得她对你和亲儿子没两样,当妈的给儿子零花不是很正常吗?你再这样以后就少找我玩,你以为我愿意带孩子啊?换个人我早让他一边儿待着去了,你少惹我生气。”
  “……”常文恩不安地抬头看他,何跃心软了,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粗声粗气地说:“你别这么看我,自己好好想想,走了走了,回去。”
  “你才没带孩子,你的寝室还是我给你收拾的。”过了一会,常文恩小声说:“我又没用你带。”
  何跃气死了,教训他:“你尿裤子我都帮你换过,你现在说这个?谁天天让我抱着刷牙洗脸哄睡觉的啊,我就差喂你吃饭了,现在长大了就不承认了是吗?”
  北国的夏天很热,很干,空气里都是树叶子和风的味儿,常文恩在这种味道里恍惚了一会,何跃转身要走了,他也没有拦着。
  学校里绿化做的好,常文恩找了个树丛旁边的小长凳坐了下来,他心想,是吗?好像是的,何跃确实是带孩子一样照顾过自己,还和他说尿裤子也没事,何跃哥哥帮你换,他想到了更早之前,自己还会说何跃哥哥最好了,最喜欢他了什么的……
  何跃走了,常文恩有一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道歉,犹豫了一会,他掏出手机给何跃打电话,还没打通,何跃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两只棒冰,是小雪人。
  “给你。”
  何跃递给他,转身又要走,常文恩赶紧抓着他的衣服,“你别走啊。”
  何跃转过来看他,拆开棒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不走在这干什么,我懒得搭理你。”
  常文恩搂着他的腰,站起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何跃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你别生气了,别不理我。”
  这句话他从小到大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没有哪次让何跃这样紧张,何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慌里慌张地把他推开,强撑着说:“你就知道拿这句话哄我,还能有点新鲜的吗,你哄人也太没诚意了吧。”
  常文恩没有新鲜的,这句管用就行,何跃很快就不生气了,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心想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杀猪的,常文恩就是他杀的猪,这辈子一定要还债什么的,他也不想迷信,但是他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面对常文恩永远是贱兮兮的,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他哄好。
  何跃买了一袋零食放在常文恩寝室里,告诉他和室友分着吃,常文恩说知道了,坐在床边吃小雪人。
  他今天穿了条格子花纹的长裤,裤子有点修身,显得他腿很长,何跃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把校服换上看看。”
  校服在床上摆着,有三套,一套很正式的西装带领结,两套款式略休闲的平时换着穿,常文恩随手拿了一套,叼着冰棒的木棍开始脱衣服,他在何跃面前没什么顾及,脱到只剩一条内裤,小男孩瘦了吧唧的没长开,没什么看头,何跃却一直在打量他,他发现常文恩真的是很白,太白了,他膝盖和手肘这种关节都和手指尖一样有一点粉。何跃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常文恩,你真是男孩吗?”
  常文恩正低着头拆校服的包装,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了,把衬衫穿在自己身上,又低头穿裤子,“我怎么不是男孩了?


第十六章
  开学以后,又是一阵忙乱,两个人都是一年级,新老师新同学,何跃还好一点,初中时的朋友有分在一起或者隔壁班,常文恩就完全谁也不认识了,他的小学同学大部分都去读私立学校或者外国语中学,反正以后都要出国,只有他因为和何跃约好了考来这里。
  他适应的很快,学生生活规律,每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第一次摸底考试,常文恩成绩不错,第二名。
  放学的时候他把卷子叠好收在包里往外走,林向北正站在门口等他,二人一起回了寝室,林向北拿了常文恩放在桌上的零食吃,一边玩手机一边对他说:“文恩,你卷子给我看一下,明天老师要讲,我把错题改改。”
  林向北是在开学以后第二天才来报道的,刚来没多久就把寝室弄得一塌糊涂,送他来的人是他爸,父子俩不知怎么吵起来了,林向北动手摔东西,正赶上常文恩回来才停了。
  林向北说是因为他爸娶了后妈,他和他爸闹翻了,但是常文恩觉得他爸还是挺关心他的,放学这么一会,林向北爸爸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在做什么,晚上准备去吃什么等等。林向北不耐烦地答了,问他爸:“你一个人在家吗?”
  他爸可能说不是,林向北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
  常文恩坐在沙发上看书,隐约听清楚了,林向北一边改卷子一边和他聊天,说了一会就说到了他爸身上,“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俩离婚。”
  “你爸妈还能复婚吗?”常文恩翻了一页书,“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没。”
  林向北说:“当然没可能了,他们俩闹离婚的时候差点没闹出人命来。”
  “那你为什么盼着你爸和后妈离婚啊?”常文恩很冷静地说:“没有这一个也有下一个,你爸为了你一辈子不结婚吗?不可能吧。”
  林向北有一点小孩脾气,不爱被人教育,道理他都懂,就是想和他爸作一作,听常文恩这么一说觉得不大高兴了,“你又没后妈,你当然不理解了。”
  他见过几次余春蜓和何华寅来看常文恩,虽然只远远地看见过三个人站在一起,可他理所应当地以为那就是常文恩爸妈,常文恩也没否认过,林向北这么一说,他脑袋一抽,突然说:“我也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是他们家领养的小孩。”
  “啊?!”林向北突然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惊讶地看他,“那他们俩对你不错啊,和亲生的差不多。”
  “……”
  常文恩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脑袋有毛病,又懒得和林向北解释,好像自己在故意逗别人玩一样,可林向北好奇地打听,问常文恩多大的时候被领养的。
  常文恩赶紧转移了话题,林向北也没继续问,但是他已经信了,常文恩根本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过了几天余春蜓与何华寅又来看他,在教学楼门口等他放学一起吃饭,常文恩与林向北一起出来,看见他们俩了,赶紧过去打招呼,叫叔叔阿姨。林向北看了看余春蜓与何华寅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心想这养父母脾气挺好的,不改口也不往心里去。
  何跃收到了余春蜓的短信,下课的时候也往这边走,林向北是认识何跃的,何跃总过来给常文恩送零食水果,可何跃走近了,林向北觉得不对,何跃长得一看就是余春蜓与何华寅的儿子,太像了,他听常文恩叫了声何跃哥哥,心想原来这个家里有亲生儿子。
  林向北打了招呼回寝室,常文恩与何跃一家三口出去吃饭,天热,人没胃口,余春蜓做主找了家环境好的日料店,四口人边吃边聊,两个家长问他们习不习惯,常文恩当然只说好,事实上他觉得确实是挺好的,离开家以后他就没遇到过什么烦心事。
  余春蜓问何跃的钢琴练的怎么样,何跃现在一天要练最少七个小时,周末还要去找老师上课,他决定了要走专业,家里也很支持。学校不是音乐附中或艺术中学,高一也没有专门的音乐艺术班,要等高二才有,好在余春蜓给老师私下打过招呼,何跃下午可以少上两节课去琴房弹琴,他基本上每天都要赶着关寝时间才能回去。
  何跃吃了片三文鱼,说还好,余春蜓让他平时注意劳逸结合,嘱咐了很多,又问常文恩以后想不想出国。
  常文恩想叫阿姨,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妈,我可能不出国,不过我还没想好,不一定。”
  他说完了低头吃东西,嚼了一会发现三个人都在看他,觉得奇怪,问:“怎么了?”
  何跃表情很古怪,“你管我妈叫妈干什么,你不一直叫阿姨吗?”
  常文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要死,余春蜓与何华寅却笑,余春蜓说:“恩恩想怎么叫怎么叫,我白捡了个大儿子,不吃亏。”
  常文恩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尴尬的饭也没吃好,与何跃两个人回学校的时候,何跃从便利店里给他买了三明治和酸奶,“我走了啊,去练琴了,你先回去吧,晚上饿了对付吃点。”
  常文恩捏着凉凉的酸奶瓶,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回去,他拿瓶子贴着何跃的胳膊,问他:“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第十七章
  常文恩跟着何跃去了琴房。
  这会儿楼里很安静,只隐约传来小提琴的声音,应该是在三楼,何跃握着钥匙,带常文恩上了二楼。
  外面很热,这里却很冷,也许是朝向的关系,没有空调也不觉得热,常文恩看着何跃坐在钢琴前,沉默着练琴,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安定。
  常文恩心想,这是怎么了呢?是因为知道了何跃以后会出国吗?和自己的好朋友要分开,自己理所应当的会不舒服,可何跃又不仅仅是他的好朋友,何跃是他的家人,他的哥哥,甚至有那么一点点“长兄如父”的感觉,常文恩不想让何跃走,有何跃在,他就觉得有了一点底气和退路,何跃那张床永远有他的一半,那些洗的干干净净的灰白格或者浅蓝色的床单被罩永远可以与他贴着。
  可他看着何跃弹钢琴的样子,少年挺直的背和微微低垂的头,他又觉得何跃不出国进修会非常可惜,如果只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何跃真的失去了好的机会,那么他心里肯定会非常的过意不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自己好好地挽留,何跃就不会离开自己。
  这样想着,常文恩站起来,走到了何跃身后,抱着他的腰,把脸放在他的脖颈上,何跃弹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头蹭了蹭常文恩的脸,“干什么?”
  常文恩很久没有这样和他亲近过了。
  “你真的要出国吗?”常文恩问他,“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何跃停下了动作,他抓着常文恩的手在自己手里揉捏,“舍不得我?”
  常文恩点点头,何跃说:“其实我也放心不下你。”
  他不太好意思再说下去,常文恩也没有问,沉默着坐在何跃身边,与他紧紧挨着,听他弹钢琴,常文恩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却觉得安心。何跃弹了一会,猛然挺住了,琴声在房间里发出回响。他伸手摸了摸常文恩的脸,“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出去,真的,我爸妈也会理解我。”
  常文恩心想,果然。
  他也说不好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是很酸楚,何跃对他真的是太好了,他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是绝对不想让自己成为何跃的阻碍的,赶紧说不是,解释了很久,说自己只是问问,何跃才迟疑着继续练琴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赶着关寝的时间回去的,常文恩很困,困的差点低着头睡着了,何跃干脆背着他往回走,反正常文恩很轻,他背的动。一路踩过被路灯照的氤氲开的光,何跃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卫兵或者骑士,他很想好好地保护常文恩,可是又觉得奇怪,他们俩的关系太亲近了,不像是普通的朋友,也不像兄弟……
  他想不出结果,把常文恩背上了楼,送回寝室,林向北还在客厅里抄卷子,看他们俩回来了赶紧起来打招呼,何跃点点头,背着常文恩进了他的卧室,把他放在床上脱了外套,盖好被子就走了。
  常文恩读初二那年,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常瀚的父亲病重,在某天晚上打电话给常文恩,说让他简单收拾一下,去医院看看。
  常文恩对爷爷奶奶感情不深,因为小时候很少在一起,但是他记得以前去的时候他爷爷给他煮玉米吃,很小一个,刚长成的嫩玉米,像水果一样甜,他爷爷煮了一大碗,笑眯眯地递给他吃,常文恩再没吃过了。
  常瀚过来接他,看上去很疲惫,常文恩坐在副驾驶,问他爷爷的情况怎么样,常瀚摇摇头说不太好。去年老人家做了几场心脏上的大手术,常文恩是知道的。
  常瀚最近也很累,累的他心烦意乱,常天恩也生病了,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感冒发烧,却总不好,任一盈还动不动就和他吵架,家里老人又生病,公司的生意也不能放下,只有常文恩还能让他省点心。
  父子二人去了医院,老人家在icu,常文恩被带着换上了隔离细菌的一次性外套与帽子鞋套,走进去看,老人家已经糊涂了,看见常文恩来了却勉强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与他说什么,常文恩没听清,赶紧低下头去仔细地听,这次听清了,他爷爷问他学习忙不忙,累不累。
  常文恩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很容易心硬,却也很容易心软,也许是爱憎分明的太过,他心软起来与心硬起来一样感觉强烈,当即眼圈就红了,说自己不累,告诉爷爷一定要好好的,尽管他知道,很可能好不了了,病危通知都接了几轮。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常文恩的爷爷就去了,很多人都来了,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任一盈也抱着常天恩过来,小孩子一直在哭。
  常文恩好歹也是家里的大儿子,很自觉地跟着常瀚一起招待亲友,晚上大家一起简单吃了点,又连夜安排人准备后事,这些常文恩就无须跟着了,常瀚让他先回学校去。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常文恩回去以后还以为寝室没人,因为林向北每个周末都回家,没想到他推开自己卧室门进去,何跃正在他床上坐着,看常文恩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却马上不大高兴地说:“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打你手机也不接,干嘛去了?”
  常文恩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一直都没什么感觉,看见何跃了,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很平静地说:“爷爷没了。”
  何跃啊了一声,慌张地让常文恩坐在自己身边,他擦干净常文恩的眼泪,不住地摸他的背,哄小孩一样,常文恩哭了一会就止住了,何跃拿自己干净的衣服袖口擦他的脸,柔声道:“不哭了,听话。”
  他一这样哄,常文恩反而更想哭,人就是这样一回事,被人宝贝了,被人看重了,就觉得自己也很金贵,本来一个人可以挺过去的难受就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摇摇头说没事了,何跃把常文恩的身体按在自己怀里,对他说:“你睡一会吗?还是吃点东西,哥下去给你买。”
  常文恩与他温暖的身体贴着,突然之间觉得很困,他说不吃了,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迷迷糊糊地贴着何跃要睡,何跃干脆抱着他躺好了,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常文恩这一觉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眼睛有一点肿,何跃拿冰箱里的牛奶给他敷了一下,常文恩眼皮上湿漉漉的,有一点红。
  老人家的后事办的很隆重,这让常瀚很疲惫,任一盈虽然能帮忙操持,但是也有限,她还要照顾小儿子,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常天恩却又生病了,发烧,容易受惊吓,怎么也不见好。
  任一盈其实有一点迷信,她觉得是老人去世之前过了病气给自己的小儿子,瞒着常瀚找人给看了看,对方只说小孩子八字轻,可能确实是受到了一点惊吓,给写了几张拘魂码,说在孩子睡着以后烧了就行,任一盈拿了以后,又不太放心地问:“他一直身体都不好,去医院看了也看不出来……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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