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想的都是带孩子吗?”
何跃说:“想的都是养猪。”
“不开玩笑……”常文恩转过去看外面的景色,“你钢琴弹的那么好,自己有天赋又很努力,如果只因为放心不下我就不出去了,放弃好的机会,我觉得我会愧疚很久。我觉得你的生活以后会很好,你会去到更高的地方,你有你的爱好和追求,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放心不下我,我也要自己努力好好生活。”
何跃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觉得常文恩真的长大了,他不是那个被狗吓到了只知道哭着让自己抱的小男孩,虽然人总有一天都会长大,何跃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何跃突然说:“我就是想你开心点,三年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小孩,但是你现在也不是了,再过去三年五年,你还会再长大,还要这么不开心吗?我对你确实是要比别人好一点——”
“就一点吗?”常文恩拿手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
“……”何跃说:“很多点。”
常文恩非要看很多点是多少,何跃哎了一声,“比谁都多,行了吧?”
常文恩笑嘻嘻地说:“行啊,你爱对谁好就对谁好嘛,我又不拦着你。”
何跃简直没有脾气,叹了口气拍了拍常文恩的头,“不和你说了,快睡。”
常文恩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少年单薄的身体很温热,何跃顺着那里一直往上,摸过了他的脖子与下颌,再往上,摸到了他的耳朵。
“我总担心你听不见。”何跃说:“每次过马路的时候我都挺害怕你一个人的时候万一听不见出事了怎么办。”
常文恩觉得他想多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何跃坐起来看他,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恩恩,你要是女孩就好了。”
“你才是女孩!”常文恩踢了他一脚,“起开。”
何跃捏着他的下巴看,看的常文恩浑身不自在。
“你要是女孩,说不定咱俩还能结婚呢。”何跃说:“青梅竹马,是不是这么叫的?”
“谁要和你结婚啊……”常文恩直翻白眼,“反正我不想。”
“你想和我结我还不娶你呢,快睡吧你,就知道不讲理。”
常文恩没说话,两个人躺了一会,常文恩突然拿小拇指勾着他的手指,在上面蹭了蹭。
第二十章
常文恩勾着何跃的手,没一会就睡着了,两个人中间的被子被他不断地往一边拱,又拱到了何跃身边,他单薄的身体与何跃贴着,何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转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何跃起的早了点,常文恩还在睡,没骨头似的缠在何跃身上,何跃眼看着外面天光大亮,不自在地拿被子盖着自己下身坐起来缓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今天两个人说好了去吊脚楼,谁知道常文恩又说不想去了,想在附近随便转转,何跃查了查,决定带他去附近苗寨玩玩。
苗寨也是景点,常文恩对这里似乎很有兴趣,东看看西看看的,路边有那种卖小吃的摊位,何跃问他想不想吃,常文恩嗯了一声,点点头,过了会儿等何跃回来,发现他手里拿了几串烤虫子。
“……”常文恩下意识地躲了躲,“你吃虫子啊?”
“给你吃的。”何跃递到他嘴边,“吃吧。”
常文恩死活不吃,何跃非要喂给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常文恩突然指着何跃身后说:“你看!”
何跃把头转过去了,常文恩拔腿就跑,这里的小路很多,也很曲折,他没一会就拐进一个小岔路里,顺着台阶三两步跑了上去,蹲在地上喘粗气,脸上还挂着笑。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还不见何跃过来,心想他莫非是迷路了?又觉得不可能吧,这边小路多,可是自己刚才跑了,何跃肯定马上就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啊。
常文恩今天穿的不多,这会儿小巷子里很阴凉,他觉得有点冷了,站起来四处看看,好奇地摸了摸墙上的砖。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故事,湘西赶尸什么的……一个劲儿地想,这里是湘西吗?是吗?他越想越紧张,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顺着原路往回走。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怎么,明明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路,再往回走的时候,却不是刚才的地方了,那个在路边卖烤虫子的人也不见了,常文恩紧张地四处看看,想喊何跃的名字,却觉得有点傻,又怕他听不到。
他有点慌了,想给何跃打个电话,却想起来手机放在何跃的包里了,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远处,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
声音离的并不远,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从哪里传过来的,他很着急,可越是着急越是出事,他突然听不到了。
潺潺的流水声,小虫子的叫声,别人的脚步声,谈话声,还有那个刚刚喊他名字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剩下耳朵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让人不安的警报声一样,常文恩茫然地四处看,每个人都不认识。
他没再紧张,也没再害怕了,他只是茫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什么也听不到,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等的人等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别人的热闹和他没有关系。
他很小的时候觉得何跃一家是自己的亲人,可是长大了以后,又觉得不是,别人——是别人,也许这样想有一点狼心狗肺,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他没办法不让自己这么想,他以后会拿何跃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也会去对他爸爸妈妈好,可是他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毕竟他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对他那样,他有什么底气去麻烦别人呢?
想到这里,他的耳朵突然疼了一下,疼在里面,很尖锐,伸手拍了拍,又不疼了,他就这样捂着耳朵茫然地站在原地,傻了一样。
突然的,他被人抱在了怀里,抱他的人在后面,被风带过来一阵熟悉的味道,那是何跃用的沐浴露,还是他给选的,有一股薄荷味儿。
“你乱跑什么!”何跃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手机也不带就乱跑……”
何跃本来是很生气的,看见他捂着耳朵茫茫然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
他不敢与常文恩对视,有些慌乱地说:“你怎么了?”
常文恩还是听不见,他抓着何跃的手,突然安心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看,很冷静地说:“何跃哥哥,我又听不到了。”
何跃觉得自己一颗心一直在往下坠,又好像失重一般无处安放,常文恩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有点凉,指节硌着他,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也攥着他的心一样。
何跃没有说话,他觉得他的意识好像抽离了一点,从别处看着常文恩,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耳朵,又看到了他的脖子,那一点意识游弋着,猛然窜回了自己的心里。
他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慢慢地把常文恩抱在了怀里。
“好点了吗?”何跃的眼睛盯着他身后的青石台阶,“还听不见?”
常文恩听不到,这个姿势也看不见他的嘴型,只觉得他动了动,好像在说话,就与他面对着,何跃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恩恩,你真好看。”
“……”常文恩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他问:“什么?”
何跃的心跳的很快,他有点脸红,不敢再看常文恩,常文恩慢慢地能听到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问何跃:“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了?”
“没怎么。”何跃抓着他的手,“走吧。”
第二十一章
何跃晕晕乎乎地牵着常文恩去吃饭,一直到下午都有一些心神不宁。
他们晚上才回了客栈,常文恩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了又大大咧咧地赤裸着走出来,蹲在行李箱前找换洗的衣服,何跃坐立不安的,突然站起来,转了个身看墙上挂着的画。
“什么东西啊?”常文恩穿了内裤,贴过来也跟着看,他从后面抱着何跃的腰,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是鲸鱼吗?”
常文恩觉得它画的太抽象了,只是看着像一条鱼而已,何跃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才微微皱着眉头把他的手拿开了。
“不是鲸鱼。”他说:“是康定斯基的画。”
“不是鲸鱼是什么啊?你不觉得它画的像鲸鱼吗?”
常文恩凑过来拿手勾勒了一个形状,刚刚洗过澡的身体碰着何跃的胳膊,带了一股沐浴露的香味,何跃闭上眼睛,往右转头,从常文恩的怀抱里离开了。
“我去洗澡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他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常文恩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两条腿搭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晃,看何跃出来了,头也不抬地指使他,“何跃哥哥,我想吃楼下卖的那个蛋卷冰激凌。”
“不给买,饭都不好好吃还吃零食?”何跃低头擦头发,走到床边拿自己带过来的吹风机,常文恩赶紧坐起来,从下往上看他,很认真地说:“求求你了,我可想吃了,我给你报销,还给你辛苦费,真的,你开个价吧。”
何跃低头看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常文恩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吗?他已经不是那个圆嘟嘟的小屁孩了,看上去那么——好看?何跃心里乱七八糟的,盯着常文恩的鼻子和嘴入了神,常文恩抓着他潮湿的衬衫站起来,两只手啪地一声拍上了他的脸。
“何跃,你傻了?”
何跃这才猛然惊醒似的,啊了一声,问他怎么了,常文恩说:“我说我想吃蛋卷冰激凌!”
他还准备死缠烂打,何跃却傻子似的转身下楼给他买了。
冰激凌买回来了,常文恩靠在床上吃,何跃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常文恩叫他,他也不回应。
“何跃——”常文恩举着剩下的一点蛋卷,“给你吃吧,这个尖最好吃。”
何跃转过来,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把他的手腕握住了,弯下腰叼着那一小块甜筒送进嘴里,常文恩的手指尖上也沾了一点挂了的冰激凌,他犹豫了一下,微微张开嘴舔了舔。
很甜,有一点黏腻,常文恩回过头看他,一时间一片安静。
“……”
常文恩奇怪地看着他,“你舔我干什么?”
何跃哪知道自己舔他干什么,把他的手放下就又下楼了。
这天晚上,何跃没太睡好,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哪里不对劲了,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了?可他光想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想的越多越纠结。
再开学,何跃本来应该马上再恢复状态去练琴,可是他一直静不下心来。写字,练琴,读书,这些需要长时间投入注意力的事情是最能让人静心的,也是最能磨平少年人毛躁的方法,可是何跃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心,他一坐在钢琴前,想的都是常文恩,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一样。
好好的一首曲子弹的乱七八糟,谁都能听得出他有心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某一天放假了回家,练了一会琴后,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去书房看书。
他家的书柜上有很多书,分门别类地摆放好。爸妈并不管他,没有什么书是他不能看的,何跃从前只对艺术与历史方面的书感兴趣,很少去读人文或者小说,可是今天他没心思挑,随手拿了一本下来,低头一看,是《性心理学》。
何跃微微皱着眉头看它的封面,过了一会,他决定把它带到自己卧室去看。
他看了整整一个下午,余春蜓叫他出来吃晚饭,他面色如常地把书放下,吃了饭,和爸妈聊天,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回到自己卧室,无声地倒在了床上。
他心里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疑惑,反而有一种“原来是这样”……不,应该说“果然是这样”的想法,何跃猝不及防地知晓了这个事实,他好像是喜欢上常文恩了。
书里写的,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何跃从前也不是不知道同性恋这回事,他只是在冷静地把自己的感受与心态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次以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件事是不对的。
何跃几乎下意识地就这样想,他不是觉得同性恋不对,他只是觉得喜欢上常文恩不对,他心想,恩恩太小了,什么也不懂……自己喜欢他,和欺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自己怎么会喜欢他呢?
何跃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理清了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做不到疏远常文恩,也做不到对一个小孩子谈论爱情,还能怎么办呢?那就偷着喜欢吧,何跃心想,偷着喜欢……是叫暗恋吗?
太荒谬了,为什么要暗恋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孩?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何跃躺在床上看窗外飞过的落叶,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忍者神龟,摸了摸它的光头,迷茫地把它放在了自己胸口。
他与常文恩的关系很快就有了改变,并不像从前那样亲昵,他会有意识地和常文恩操持距离,说疏远也谈不上,常文恩总觉得奇怪,可是何跃一边这样做,一边加倍地对他好,恨不得把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一样,甚至每天晚上从琴房出来,也不忘了给他从超市带一盒加热过的牛奶。
常文恩心很细,当然也觉察到了,可是他没问,他觉得何跃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明年也要去读预科,他想申请的学校很好,林林总总的手续与考试也不比高考轻松。
这年下第一场雪那天,常文恩有点感冒,他十点了还没睡,站在窗台边背单词,背一会儿就往楼下看看,虽然不一定看得到何跃。
十点十五分,何跃打电话给他,让他下楼,常文恩吸着鼻涕坐电梯下去,何跃靠着门低头玩手机。
“何跃。”常文恩走过去,“你怎么不上去找我啊?”
“我今晚不回来睡了,我去练琴。”何跃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他,是一块蛋糕和一盒牛奶,常文恩接了,何跃突然拽着他的手腕,抱了他一下。
“恩恩。”何跃在他耳边说:“你想我没?”
第二十二章
常文恩被他抱着,愣了一下,问他:“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何跃笑了下,放开他,“好吧,我走了,你早点睡,吃完蛋糕一定要刷牙。”
常文恩最近喜欢吃甜的,这个芝士蛋糕他一次能吃两块,何跃平时看不见他,总让他少吃点,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主动给他买。
常文恩点点头,何跃却没走。
“恩恩,我要去申请学校了。”何跃说:“可能最近就不在这了,要去忙别的,你自己好好的,有事记得找我。”
雪还在下,常文恩看何跃的肩膀上都落了一点,他下楼的时候磨磨蹭蹭,也不知道何跃等多久了。
好舍不得啊。
常文恩这么想着,嘴上说:“怎么这么早就申请啊?我还以为要明年。”
何跃说:“预科要提前报名办手续,明年走。”
常文恩拿手把他肩膀上的雪拂去了,嬉皮笑脸地说:“你走吧,可别想我。”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这晚的雪下的特别大,今年的每一场雪都是这样。
常文恩一直等到过年的前两天才回家。
他没带回来多少行李,因为觉得反正还要走,很麻烦,常瀚开车来接他,问他一些琐碎的问题,他都答了,只是问什么答什么,再没多余的话。
父子俩回了家,任一盈抱着小儿子在看电视,看他们俩回来了,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常文恩很有礼貌地说了阿姨好,自己拎着箱子上楼了。
晚饭吃的是火锅,常天恩与常文恩对着坐,一直伸手过来摸常文恩的脸,任一盈怕火锅的热气烫到他,把他往后抱,常天恩不高兴地哭了出来,任一盈啧了一声,抱着他哄了半天。
常文恩觉得有点尴尬,他弟弟一边哭一边看着自己,他不安抚一下似乎太冷漠了,可是任一盈很明显不想让自己插嘴,他只好对着小孩子笑了一下,常天恩盯着他看,没一会就不哭了。
吃过晚饭,常文恩帮忙收拾了碗筷,常天恩一直围着他转,抱着他的大腿玩。
任一盈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招呼他:“宝宝,过来。”
常天恩没听见似的,一直围着哥哥打转,常文恩洗了手要上楼,他也跟着。
任一盈哗啦哗啦地翻杂志,没理,常文恩就带着小朋友上楼了,他其实不讨厌这个弟弟,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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