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蓦地一跳: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云随手挑起了食盒的盖子看了看,笑道:"你放心,今天再去,他已经不可能再骂你!"言笑晏晏,仿佛他所说的话多么微不足道,然后回身又去看那株白芍,又自语般地唤了一声"红莲"。
外面是阳光灿烂、和风习习,地牢内却是阴冷。叶翔手足的伤口包得十分整齐,见到我却没了平日的咒骂,一把掀翻了我递过去的食盒,扑过来便要撕扯我,喉头"荷荷"地嘶吼着犹如野兽。
我只做畏缩地仓皇后退,负责看守的王俭走过来,小心翼翼扶住我:"璃公子不要怕,大公子他出不来的,以后的饭不要送了,小人完成就好。"他扶住我的手臂轻柔如纱,目光里满是眷恋。突地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一声声尽是"妖精"......又一个被我迷惑的人么?
树影婆娑,几片叶子随风落下来,落在我的衣襟上。王俭伸手摘了去,扶我坐下,微微一笑:"璃公子,这地方阴冷,以后莫要来了吧?"
自然地依向他,我仍是一副天真不解事的模样:"王俭哥哥是么?你是王护法的三子,二叔介绍过的。对了,你的武功那么好,怎么被派到这个地方来了?"
王俭苦笑:"还不是得罪了大公子......算了,不说这些,璃公子,回去吧。"
"好,王俭哥哥,明天我再来。"想了想,我甜甜地笑,伸手抹去他额上的汗,笑道:"王俭哥哥,你对璃儿好,璃儿好喜欢你!"跳起来跑出几步,故意地回头一笑,如愿看到那魁梧的少年若有所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呵呵!"虽是笑声,却阴冷无情。独孤风站在我面前,轻笑道:"琉璃好本事,轻易地又勾上人了,滋味想必不错?去启风院等我,有事情找你,对了,不许人看见。"
"是,主人!"低低地,我没忘了叫他一声"主人",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更添上些许地恐惧做调剂,果然换来独孤风满意地一哼。
启风院里假山遍布,白天看来倒是别致,若是夜晚逛进来,再大胆的人也会被那些狰狞的石头怪物吓上一跳。我被领进一间从未见过的屋子,然后门从后面关上,屋中的光线立刻暗淡下来,原来到处都挂着黑色的帘子。
进了内室,迎面是一面高可及人的西洋镜子,镜子前站着一个和我年纪相差无几的一个少年,一身华贵的水蓝衣衫纤尘不染。他就低垂着双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对我的脚步声无动于衷。走近了,我看见镜中的自己与他并排而立,两张同样美丽的脸似乎有几分相似,我觉得有些欣喜,这世上还有和我同样的人,我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妖精"。
我轻轻贴近去招呼:"喂,你叫什么名字?这屋子这么黑,我把帘子拉起来好不好?"
那少年动也不动,我才发现除了我之外的呼吸声并不是发自这个少年,而是屋外,难道......我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戳过去,触手坚硬冰冷--那不是个活人......
我尖叫一声,吓得踉踉跄跄奔出门去,跌进独孤风怀里。
独孤风笑得一脸的怜爱,干燥的手指抹着我脸上的汗珠,微笑道:"琉璃,吓到了么?没关系,他都死了五年了,你看,还象活的不是?"他硬拉了我伸手去抚那少年的脸。再一次体味到那种细腻、坚硬和冰冷,我看到那少年低垂的双眼是一对黑色的宝石,在微弱的光线中幽光闪闪,我忍不住哆嗦起来。
他笑着抱我坐下来,照例是上下其手,还对我解释:"他死的时候也是十四岁,当时我手上没有合适的药物,只能杀了他做成这个人像,不然到了现在他已经十九岁,如何还能保持这样的美貌?你可比他好运得多了,便是再过五十年也是个活生生的美人儿,除非......"他突然在我下身用力一捏。
我痛得喘息却被他按住动弹不得,他接着笑道:"除非你不听话,我就把这人像凑成一对!"话音未落已经吻了下来,我不敢反抗,此时若是轻举妄动,以前的一切努力便成了泡影。便软绵绵地任他为所欲为,作出一脸的享受,甚至攀住他的脖子想要更多。
口中却多了异物,直被他的舌头送进喉咙深处,由不得我不咽下。不过片刻,寒意渗进皮肤,身上渐渐冷起来--是我身上寒毒的解药,今天是该服解药的日子。我已知道那解药也是毒药,这一次的解毒埋下后一次发作的祸根,我每一次都小心处理不留任何痕迹,偶然发作也用人血顶了过去,他难道发现了?
我冷得全身发抖,恨不能一掌毙了自己,偏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一把将我甩到地上,单膝压住我的身体,捏住我的下颌,目光阴狠起来:"告诉我,几次没服解药了?"
"我没有......"我只能咬紧牙关。
一脚狠狠踢在我的小腹,力道掌握在让我不致受伤却疼痛难忍。他冷笑道:"若你次次都服了解药,不会现在发作!说实话,你忘了我是主人?"他俯下身来,用分筋错骨手卸了我的关节。
我痛得话都说不出声,明白要趁着清醒把假话说出来,否则,今天就是死期。咬牙道:"上一次的解药正好二叔进来,我慌慌张张掉了,发作的时候......找人解决了......找人抱了我......"头脑渐渐混沌,我竟不知道该说出谁的名字,十二天前没有人死去,我随便编一个名字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卖我。
"那人叫什么?"他逼问。
"王......俭......"那个对我满心眷恋少年,我赌了这一次。身体已经由不得意识,拼命地向独孤风移过去,意识也渐渐模糊。
独孤风恰到好处地又给了我一脚,呵呵笑道:"好啊,你的小情人还真是不少。既然愿意陪男人,主人再赏你个机会。"他不知道按了墙壁的哪一处,书架向后面转开,一个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我眼前一亮,道:"独孤兄,我就说嘛,你手里必是有几个好货。这个嘛,可说是极品!"
独孤风笑道:"喜欢就好,他正是寒毒发作的时候,欲望强得很,我又已经卸了他全身关节,全身绵软,包你用起来畅快无比。于兄弟慢用,小兄先退出去了......"
"不......"我想喊,可溢出口的却是一声呻吟......
13
小时候,哥哥对我说做了恶的人会下地狱。
我在哥哥给我的那些书里寻找地狱的雏形,然后一遍遍用语言向哥哥描绘。哥哥总是说我的心思太可怖,笑一笑让我忘记,他说琉璃既漂亮又可爱,和地狱永远都扯不上关系。那时候我永远都不会想到,哥哥会把我亲手送进今天这般的地狱。这地狱比我想象出来的可怕百倍,可是独孤风比我恶毒得多,为什么下地狱的是我不是他?
全身的关节都被卸掉,挪动一下都不可能,每一处都痛得难耐。拼了力气咬破舌尖,咽下鲜血,让意识清醒一些,我盯住那胖子伸过来的手:"独孤风,你若让他碰了我,你就拿着我的尸体去夺展颜堡的堡主之位!"
胖子和独孤风的脸色同时变成青色,独孤风一把拎起我:"用死来威胁我?"
痛得发晕,我咬牙:"我不想死,可如果落到死都不如的地步,我情愿去死!"我赌我现在的价值比当礼物送人有用得多,毕竟叶家的展颜堡只有叶家的人才能到手,毕竟江云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他要得到的东西只能通过我。
独孤风一把将我甩出去,重重撞上柜子摔在地上,我只是眼前一黑,便彻底没了知觉。
也许过了很短的时间,也许过了千年万年,一颗丸药放进我口里,暖意渐渐流遍四肢,眼前逐渐清晰的是独孤风的脸。他还是那么慈爱地笑着看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琉璃,你那二叔叫你去呢。呵呵,他倒叫得正是时候,来,先换身衣服,你看看,你那二叔连身好衣服都不给你,这么容易就撕破了。"
衣服破烂,但身体上没有异样,我放下了心,故意哭得抽抽噎噎,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独孤风笑嘻嘻地脱了我的衣服换上新的,顺便的摸摸捏捏我只作没感觉,只顾了自己哭。
系好了衣带,独孤风呵呵笑着:"别哭了,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以后再不这么吓你好不好?快去吧,该怎么做、怎么说你应该省得。"
我掩藏了怨毒装作委屈,抹着眼泪慢慢走向偏厅,众人毫不掩饰的议事声传了出来。
"照老夫说,璃公子天资聪颖,"那正是王护法的声音,"更难得的是宅心仁厚,也就是性子懦弱了些。"
宅心仁厚?性子懦弱?倚着路边的一棵树,我禁不住笑了出来,这些时候的努力倒真是没有白费。
又一人道:"说起天资聪颖,我倒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套烈焰掌我那儿子学了三个月,璃公子不过七日便成了。只不过年纪太小,内力差些。"
"内力差些是自然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做过......"有些惋惜有些遗憾的语气。
偏生有人他作对:"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要说这叶家的展颜堡可就剩了璃公子这么一根独苗,其实大公子他......咳,也就不用说了。"
被推开的门"吱呀"一响,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我。我走过去给江云施了礼,然后又按吩咐见过在场的左右护法、四大堂主。
江云吩咐我站在他身旁,浅浅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璃儿明日便随我去巡视,回来后便与碧柳庄的曲姑娘成婚。"他向我看了一眼,道:"璃儿明白了没有?回去准备行装,明日与二叔出去巡视我们展颜堡的产业。回来后你可就要成亲了。"
下面那些老头儿学起七姑八姨的样子纷纷取笑,我只是红了脸、垂了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江云纤白的手又抚到了我脸上,柔声道:"这孩子,都要娶亲了还是这腼腆样子,好在曲姑娘是个可人儿,不然叫媳妇儿逗哭了可不叫人笑掉了牙?"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他接着道,"脸色不对,又哭过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孩子动不动就掉眼泪,可叫人怎么好呢?先回去歇歇,要不要请人给你看看?"
"不用了,地牢那里阴森,我好象有些冷。"我下意识的一抖,连忙掩饰,并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以后不要去了,虽然是你的哥哥,却也害得你够苦。"江云幽幽的一声叹息,"自有人会照顾他,二叔不会让他有什么不舒服。"
是的,不会让他不舒服,只不过让他变成仅能动弹的废人,再让他说不出话而已,若是我有一天惹到了他,他会不会这么对我?我偷偷斜眼望过去,他一脸的悲天悯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又对我笑了一笑,他说:"回房去休息,二叔过一会去看你。"
"二叔,"我跪在他面前,"璃儿喜欢王俭哥哥,以后能不能让他陪我?"
"哪个王俭?"江云困倦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王护法忙道:"属下三子,性子过于暴躁,上次惹翻了大公子,去后面看地牢了,若是跟了璃公子,属下自会教导他脾气好些。"
"暴躁么?很好,璃儿身边多个这样的孩子也好。就这样了,璃儿,以后王俭就是你的影卫,片刻不许你的身边,这就叫人去叫他,你也出去吧。"波澜不兴的语调,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王护法早已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连连对着江云和我说谢谢。
回到房中叫人拿水,我坐在浴桶中用力搓洗自己。皮肤上的独孤风或者那个胖子留下的痕迹没有消退,却是越来越清晰,同时清晰的还有那张胖胖的面孔和独孤风的狞恶。我在心里一声声地重复:"我恨你!我恨你们!"
"演个美人出浴怎样?"悄无声息的,房中多了一个人,正是独孤风。
我藏进浴桶,把充满了恨意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迷惘地看着他。
他的手摸上我的身体,嬉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人,那可是诱惑,怕不怕我现在要了你?"
我一抖,他嗤笑道:"别怕,别怕,我说了对别人用过的东西没兴趣。江云要带你去巡视是不是?这是两个月份的解药,你带在身上,不过,若是不想吃就找人抱你也可以。听说你都把那个叫王俭的小子要到身边了?不错哦!"
"璃公子,您在么?"外面王俭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独孤风笑道:"好小子,很会挑时候呢。记着,虽然我不在身边,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穿戴整齐出了门,看见王俭正在院中坐着,一脸的郁闷。旁边几个丫头仆人陪着他说话。听见门响,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定定地盯着我,我一笑道:"王俭哥哥,你来得好快!"拉了他走进书房。
第二天随了江云出发,一路上江云又教如何审查帐目,赶路的时候坐车子便是念书,晚上习武,他似乎是要一夜之间便把我便另一个他。但我没有让我失望,锋芒渐渐的显露出来,江云看我的目光是若有所思,却更加紧了对我的训练。
半个月后到了京城,江云把我带上了京城最大的"太白居",镏金的华贵匾额与别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下角缀了一个小小的"叶",证明那是展颜堡的产业。我已经知道展颜堡的势力有多大,也知道展颜堡的产业有多么多,眼前这座三层的金碧辉煌的酒楼再堂皇上几倍我也不会惊讶。
老板必恭必敬地叫着"堡主、璃公子"把我们请上楼去,在江云的"监视"下看完了帐目,然后又听够了老板的恭维,江云倦倦地靠进椅子,道:"璃儿,出去随便玩玩吧,晚饭前回来,俭儿好好保护他。"
拉着王俭冲出酒楼,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买买卖卖的吆喝,格外艳丽的太阳,我欢喜得忘记了一切,看完了这个又去看那个。以前在震远公府里我也偷溜出去过,但从不敢张扬,只是和人打过一场架而已。自那一次便再不敢出去。今天这样理直气壮地逛街还是第一次,难得还有个耐心的王俭陪在旁边胡闹--在我看来,王俭实在并不是个暴躁的人。
把最后一口桂花糕送进口中,王俭体贴地送上另一块,我笑:"俭哥哥,我好喜欢你哦!"王俭手中的纸包滑落在地上,慌忙地拣,也不抬头看我,闷闷道,"璃儿,璃儿,求你不要再这样说!"
"为什么?"我还是纯洁如水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
"我......"王俭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没什么,真是没什么,对不起。我们再去买别的东西......"
"好啊!"我欢欢喜喜地抱住他的胳膊,抬头却发现一双温润的眼,那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巷口,身旁是个卖伞的摊子。撑开的水墨油纸伞在他光洁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却让他的眼睛更明亮。那是温润如玉的一双眼,那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凌霄。
他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向我走过来,微笑:"璃儿,是你么?"
那一刻,仿佛是长夜漫漫之后突然的黎明,连风的声音也轻柔起来。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叫卖都迅速退化成了背景,突显出的,是那人的高贵和洁净。那个一身淡如烟水的人曾给过我的温暖,就那么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
14
凌霄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臂。我清楚那怀抱有多么温暖,那温暖于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扑了过去,紧紧地藏进他的怀里,全然忘了这是何时、何地。
河边的垂柳下,两双赤足在水中纠缠嬉戏,如两对缠绵的鱼。远处渐渐西下的夕阳斜斜挂在树梢上,余晖把凌霄的脸染成一片嫣红。他凝眸望着我:"璃儿,快两年了,你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比原来更美。你现在......自由了?"
"是的,我自由了!"我回答,有意忽略不远处树下那个落寞的身影。
"我......我是这殇国的太子。"凌霄踢着清冽的水,无数晶莹的花朵飞散开去,又消逝于无形。不仅是水花,便是那些有形的花朵,无论多美丽也都同样会泯于尘沙。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我笑了一笑,他的侍卫就在周围。
"那么......"他抓住我的手,在唇边盘桓了半日的话终于出口,"跟我回宫里去好不好?做我的妃子,我们相守一世!我一直在想你,你也一直在想我,不是么?"急切地看着我,他晶莹的双眸仿若千年古玉流光溢彩。
"我不是女子,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动声色的抽回,开始穿上鞋袜准备回去。宫里有男妃并不奇怪,但那不会是我。莫说凌寞那双狼一样的眼,便是凌霄自己爱的那个也不过是美貌如斯的我。自古君恩难测,荣时自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但情到浓时终须尽,长门一赋如何比得新人的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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