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森上车后,瘦高个就离开了。
车开动了,驰出了火车站停车场。
司机也戴着鸭舌帽。
张森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发现车的后排坐着两个人,他正想扭头和后面的人打招呼,突然,他的脑袋挨了沉重的一击,便昏了过去。
这种结果不是张森想要的,可是,他的确被绑架了。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毛巾,被关在一间空房间里,房间里什么家什也没有,斑驳肮脏的墙壁诉说着房屋的老旧。张森背靠墙,坐在地上,房间里有股难闻的怪味,地板也很脏,四处散落着破报纸和老鼠屎。他的头很痛,像是要裂开。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车的时候,现在他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浑身发冷,牙关打战。不仅女儿断然不可能在此行中找回,就连他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胁,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和妻子相见。想起病倒在小旅馆里望眼欲穿的妻子和不知在何方遭罪的女儿,张森只能感叹命运的残酷。
他流下了泪水。
张森越想越伤感,号也号不出来,只能挣扎着,绝望地挣扎着。
那个自称王标的人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给可怜的他设下如此恶毒的圈套?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只晓得靠自己的血汗谋生,只晓得对自己的亲人好,可是,他此时却陷入了如此可怕的境地。
但是这可怕的境地是他自己造成的,因为他没有看好自己的孩子。
丢失女儿是他厄运的开始。
第一部分 第一章 一次改变命运的疏忽(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听到了脚步声。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
他们高矮不一,穿着也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戴着鸭舌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
一个矮胖子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他说:“张森,对不起,把你关在这里,让你吃苦了。”
他听出来了,说话的人就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自称为王标的人。
张森说不出话来,无望地挣扎着。
王标说:“别动,动了也没有用。你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我们只求财,不害命。我也无奈,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追着我要债,马上就过年了,我要是还不了债,就完了,他们会要了我的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完了,我家里人也完了。我只是想问你借点钱,就把你骗来了。”
张森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王标真是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你就是死,也不能害人哪!而且害张森这样的人,他的孩子丢了,妻子还躺在广州的小旅馆里,有家难归,承受着巨大苦痛,你居然还忍心向他下毒手,简直不是人。
王标说:“我知道你恨我,甚至想把我杀了。没有办法,我都把你人弄过来了,已经无法收手了,只有把事情继续做下去;就是天打五雷轰,我也必须这样做了,我回不了头了,张森兄弟,请你原谅我。我发誓,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还给你,而且我还会四处去打探你女儿的消息,但是这些都建立在一点上,就是我必须渡过难关。现在,我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你跑也跑不掉了。如果你在出发前就识破了我的计划,我肯定不会再给你打电话;可是你还是相信我,并且来到了郑州,这就等于猪把自己送到了虎口,老虎哪有不吃之理。你的银行卡已经在我手上了,我只要你告诉我银行卡的密码,我取到钱一定放你走,绝不食言。你要是不告诉我密码,就算我饶了你,我身后站着的人也饶不了你,他们都是我的债主派来的,拿不到钱,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光要我的命,你的命也难保。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什么都有可能,可人要是一命呜呼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要是同意把钱给我,就点点头,我把毛巾从你嘴巴上拿开,你告诉我密码,我们取到钱,立马就放你走,绝不食言。怎么样?你愿意把密码告诉我吗?”
张森的双眼充满了惊恐,他朝站在王标身后的两个蒙面人看了看,那两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透出冷漠的杀气。他想起了妻子,也想起了小丽,于是颤抖地点了点头。
王标笑出了声,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张森却可以感觉到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得意。
王标一把扯下了堵住张森嘴巴的毛巾。
张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坏了,能不能给我吃点东西?”
王标说:“对不起,你一下火车就被弄到这里来,现在都快天亮了,想必你在火车上也没有吃东西,一定是很饿了,我早就应该让你吃点东西的。不过,你都饿到现在了,也不差一时一刻,你把密码告诉我,我就去给你弄吃的。”
张森闭上了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此时的情绪十分复杂。
面对这个恶棍,张森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标笑着说:“兄弟,说吧,把密码说出来,说出来我马上去给你买吃的,门口的包子铺每天早上5点钟就开门,这里的包子可好吃了,皮薄馅多,咬上一口,满嘴流油,香气扑鼻。说吧,说出来你就可以吃到喷香的包子了。”
第一部分 第一章 一次改变命运的疏忽(
他的话对饥寒交迫的张森来说,是残酷的诱惑,比打他骂他还残忍。
王标说:“快把密码说出来吧!你也饿得快不行了,我身后的人也忍耐得差不多了。”
张森颤抖着说出了一串数字。
王标用手机记下了密码,笑着离开了房间,另外两人也离开了房间。
张森喊道:“给我包子—”
没有人理会他,他瘫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想,自己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在睡梦中闻到了一股香味。张森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蒙面人端着一盘包子蹲在他面前。蒙面人一声不吭。那香喷喷的包子惹得张森口水直流,他说:“给我松绑,让我吃包子。”蒙面人一手端着盘子,另外一只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了张森的嘴巴。张森饿极了,很快地咽下嘴巴里的包子,又张开嘴巴,蒙面人又往他嘴巴里塞包子……那盘包子很快就进入了张森的肚子,蒙面人拿起一瓶矿泉水,喂给他喝。
张森吃饱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接着,他说:“你们真的不会杀我?”
蒙面人还是一声不吭,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张森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觉得自己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喃喃地说:“秀梅,我对不起你;小丽,我对不起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森心里记挂着她们。
如果能够找回小丽,吃点苦受点骗又算得了什么。他多么想见到小丽,把她搂在怀里,和她说说话。她的声音是天使才有的声音,会让他忘记痛苦,忘记人间所有的无奈与不平。可是,女儿在哪里?她是不是真的被人贩子抓走了,是不是被卖掉了,卖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她是不是在挨饿,或者挨打挨骂?她是不是身上伤痕累累,她是不是在伤心地哭?她是不是在呼喊着爸爸妈妈?
张森不忍心女儿在苦海里沉浮。
如果可以换回女儿,就是死,又何妨?张森泪流满面。
每天,那个蒙面人会给他吃一盘包子,给他喝瓶矿泉水。拉屎拉尿都在房间里,蒙面人会把屎盆子倒掉,他仿佛就是张森的仆人。张森和他说话,他从不理会,也不说一句话,张森觉得他是个哑巴。
尽管每天有包子吃,有水喝,张森还是很快消瘦下去,变得蓬头垢面,满脸脏污。他被关在这个破旧的房间里,就像是坐牢,而且还担心着他们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内心还挂念着妻子,担心着女儿的安危……他承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过着非人的生活。
张森被关第七天的晚上,那个自称王标的人来了,带着两个蒙面人,他自己也蒙着脸,根本不想让张森看到真面目。他把那张银行卡放回了张森的口袋,笑着说:“兄弟,谢谢你的钱,钱我都取出来了,也还上款了,你也该上路了。”
张森睁大惊恐的眼睛,说:“你,你,你想怎么样?”
王标笑了,笑得很大声。
笑完,他说:“兄弟,放心吧,我说过的,我们图财不害命,只要你走了后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你会安全地回家,可以重新去寻找你的女儿。说实在话,我也很同情你,如果在郑州发现了你女儿,我一定会保护好她,让你把她带回家。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是个父亲,我清楚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感情。好了,我不多说什么废话了,走吧。”
这时,后面的两个蒙面人走过来,把他拉起来,给他带上了黑头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张森被他们架着,走出了房间。他觉得他们架着自己下楼,好像是下了六层楼,然后走出了楼门,他可以感受到街上鲜活的流动的空气,可以听到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他被推上了车,也许就是当时来接他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尽管王标说了不会杀死他,张森还是提心吊胆,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第一部分 第一章 一次改变命运的疏忽(
车开了约摸半个多小时,停了下来。张森觉得他们在给自己松绑,是的,真的是在松绑。他的手脚都麻木了,一下子放松,还有点不适应。王标取下了他的头套,递给他一张火车票,说:“我说过了,不害你的命,你回广州的火车票都给你买好了,车半小时后开,快下车去赶火车吧。”说完王标还把手机还给了他。
一个蒙面人打开了车门,另外一个蒙面人把他推下了车。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很快就开走了,消失在郑州的夜色之中。
他就站在郑州火车站广场的边上。
看着人山人海的广场,他怒吼了一声,然后朝火车站走去。他不知道,在这个夜晚,还有谁像他一样被骗,被绑架?还有谁,在丢失自己的骨肉?无论如何,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被杀死,就像那个所谓的王标说的一样,他还可以回去和妻子团聚,还可以继续去寻找自己的女儿。他咬着牙对自己说,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无论历尽千辛万苦,一定要找回小丽。
5
张森和胡秀梅离开了广州,回到了东莞。
胡秀梅回工厂上班了,她说要赚钱让张森去寻找女儿。张森从郑州回来后,她没有责备丈夫,而是心疼丈夫。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坚强。当张森见到她,泪流满面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胡秀梅抱住了他,安慰他。她说,钱没了不要紧,人不能垮,要好好活着,才能找到小丽。
张森也找了份临时工的工作。
这样,只要一有小丽的消息,他就可以随时动身。
除夕夜,胡秀梅还在加班,过年这几天加班,可以拿双份的工资。张森买了些酒菜,等待妻子回来吃年夜饭。等待的过程中,他自然会想起小丽,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他拿起小丽和自己的合影,那是他带她到公园里玩时拍的照片,他抱着小丽,小丽的笑脸就像是一朵花儿。张森伸出手,抚摸照片中小丽的脸,冰凉的照片没有温度,真实的小丽此时又在哪里?
在这万家团圆的夜晚,张森体味不到天伦之乐,有的只是彻骨之痛。
这时,安徽老家的弟弟打来了电话。
弟弟说:“哥,你不是说好带嫂嫂和小丽一起回家过年的吗,怎么突然就不回来了?”
张森忍住内心的痛苦,说:“本来想回去了,厂里的活太多,老板让我们留下来帮他,他平常对我们很好,不能扔下厂里的活不管。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爸妈,告诉他们,我们一切都很好,不要挂念。”
弟弟说:“爸妈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们在外面也要保重。本来我想,你们要是回来,我就把对象带回家给你们看看的,遗憾的是你们没有回来。对了,爸妈都很想念你们,尤其想念小丽,他们本来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等你们回来吃,结果空欢喜一场,爸还有些不高兴呢。”
张森说:“你好好对爸说,我也很想念家里人,有时间一定会回去的。告诉爸,下次回去,一定多住段时间,好好陪陪他。”
弟弟说:“爸想让你把小丽送回来在老家上学,一来老人欢喜和孩子在一起,二来也给你们减轻些负担,你们考虑一下吧,小丽也很快就要上小学了。”
张森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强装笑脸,他笑着说:“好的,我会考虑的。”
弟弟说:“爸妈就在旁边,他们想和小丽说话。”
张森说:“秀梅带小丽出去了,和工友们一起过年,一会我也要去。就让我和爸妈说几句吧。”
第一部分 第一章 一次改变命运的疏忽(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对父母亲说。他不能告诉他们小丽丢失的事情,如果把此事告诉他们,这个年他们就不要想过好了。他一直想,如果能够找到小丽,找到后再说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找不到的话,那就以后再找恰当的时机说。在电话里,张森可以感受到父母的关爱和情感,也可以感受到家乡过年的喜庆氛围,还能听到鞭炮的声音。挂了电话,张森怔怔地坐在那里,脑海中一片混沌。
外面同样有鞭炮声传来,窗外还有焰火炸出美丽的烟花。而这些仿佛都离他很远,离他们这个小家很远。这是个残缺的小家,充满了哀伤和无奈。
胡秀梅回来时,已经深夜了。
张森趴在饭桌上睡着了,他的手上还拿着女儿的照片。
胡秀梅从他手中取出那张照片,凝视着,不一会儿,就泪如雨下,抽泣起来。胡秀梅的抽泣声吵醒了张森。张森站起来,说:“秀梅,回来了,我赶紧给你热菜去。”说着,就把桌子上的菜端进了厨房。
胡秀梅说:“张森,别弄了,我不想吃,吃不下,而且我在厂里吃过晚饭的。”
张森说:“今天过年,团圆饭一定要吃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该饿了。”
胡秀梅说:“人都不齐,团什么圆?”
张森听了她的话,呆立在那里。
胡秀梅没有再说什么,躺到床上去了。
张森清楚胡秀梅心中的哀伤,他也没有说什么,有时话说多了反而会让对方更加不快。他觉得自己饿了,也该饿了,他不是铁打的,无论怎么样,总得吃饭。热好菜,他独自坐在饭桌前,叹了口气,吃喝起来。他心里和妻子一样难过,妻子选择沉默地睡去,而他选择用酒菜填塞自己的胃,缓解自己的情绪。其实那些酒菜什么味道,他根本就没有品尝出来,吃什么都一样,没有区别。
突然,胡秀梅从床上弹起来,瞪着眼睛喊叫道:“你吃东西能不能够小声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胡秀梅总是会突然爆发,利用各种借口爆发。张森理解她,一般在她爆发时,他都不吭气。事后,胡秀梅会和他道歉,他也不会怪妻子,况且女儿是他弄丢的,妻子朝他发再大的火,无论怎么埋怨,他也应该受着。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张森也上了火,他大声说:“我怎么大声了?你睡你的觉,我吃我的东西,又怎么碍着你了!”
胡秀梅说:“你成天就知道吃喝,你管过女儿的死活吗?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你怎么不去找?女儿现在不知生死,你吃得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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