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沈抚摸他柔顺的长发，换了个称呼：“阿凌。”
　　
　　萧凌愣了一愣，从小到大，萧沈这样唤他是头一回。
　　
　　萧沈见他仍旧是不搭理，只好转到他面前：“蹲了这么久，一定脚麻了，我背你吧。”说罢，转过身去背对他，示意萧凌上来。
　　
　　萧凌心中暗喜，却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攀上萧沈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萧凌不重，萧沈背着他并不吃力，只是不知萧凌是不是有意，脸贴的那样近，耳廓便是他温濡的吐息，茸茸痒痒，萧沈有些耐不住。
　　
　　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一高一矮，皆着水蓝衣裙，梳垂挂髻，一妩媚一清灵，是不同的风韵。
　　
　　其中一女道：“二位便是夙辰教的贵客了。”
　　
　　萧凌撇撇嘴，嘟囔道：“贵客？我们可担当不起。”他现在还对随朔公子不甚友好的态度耿耿于怀。
　　
　　那女子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道：“公子请你们暂居寒舍，现下便由我们引萧少主前去诊脉。”
　　
　　萧沈听了，觉着那人替萧凌诊脉并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便对萧凌道：“你的脚还麻不麻，若是不麻便从我背上下来，随她们去见随朔公子。”
　　
　　萧凌看出他的意图：“蹲了那么长时间，哪里可能说不麻就能不麻的，阿沈，你这么赶着我走，莫不是嫌弃我？”
　　
　　“那好，我继续背你就是。”
　　
　　萧沈心知同他争论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不如随他的意思，也免得自己多费口舌。
　　
　　萧凌却没有萧沈想象的那么乖顺，他自己生了闷气，自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现在这气消得差不多了，也想从萧沈身上讨些什么东西来扯平。
　　
　　要什么好呢，萧沈身边似乎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萧凌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脑中忽然闪现萧沈那形状颜色皆是完美的嘴唇，萧凌不由一笑，心中打定了主意。
　　
　　背着萧凌默默走路的萧沈，觉得覆在背上的那个身躯好似贴得更紧了些，一只手勾着自己的颈项，另一只手却开始不安分，先是碰一碰微启的唇瓣，再是摸一摸不甚明显的喉结，总之是没一刻安生。
　　
　　最后那只作乱的手摸到锁骨处，似乎要钻进衣领里，萧沈慌了，小声道：“你做什么？”
　　
　　萧凌只是笑，且这笑是无声的，萧沈背着他，自然不知他是个什么神态。
　　
　　萧沈深知这人的脾性，八成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但脸颊还是不自主地发烫，泛上一层淡淡的桃花色。
　　
　　他腾出一只手摁住萧凌的手指：“别闹。”
　　
　　萧凌在他耳垂上轻咬一口。
　　
　　湿湿濡濡的触感刺激得萧沈一颤，瞬间他的耳垂像是充了血一般，可怜又可爱。
　　
　　萧凌自然没错过这一幕，看着萧沈那反应，不由轻笑出声。
　　
　　萧沈听见他笑，更觉羞赧，再开口时含了些不易察觉的恼怒：“你若再乱来，我便把你丢在地上不管了。”
　　
　　说罢，作势将托着萧凌腿的手臂松了松。
　　
　　萧凌的身子不受自己控制地下滑，几乎要摔下去时，萧沈好心肠地扶了他一把：“看你还敢胡闹。”
　　
　　萧凌把脑袋枕在萧沈肩上，竟真的不再作乱了。
　　
　　“这样才对嘛，乖乖的多好。”萧沈松了口气，终于找回做兄长的感觉。
　　
　　之后便没了话说。
　　
　　他们很快就到了随朔的居处，女子进去了一会儿，再出来时面颊有些发红，她歉然道：“公子正与其师对弈，二位请稍等片刻。”
　　
　　“不过是对弈，你脸红什么？”萧凌道。
　　
　　“这……”女子垂下头。
　　
　　萧沈却是不悦：“既是请阿凌来此，为何又这样让人在外等候。”现下虽是初春，天气却仍是微寒，萧凌一向受不住寒冷。
　　
　　“算了，阿沈，咱们在这儿等就是。”萧凌难得好脾气劝道。
　　
　　萧沈看着他，疑惑，这一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和了，竟来劝自己，殊不知萧凌此时正打着自己的主意，其他的事自然就抛在脑后。
　　
　　萧沈张口道：“那个随朔公子……”
　　
　　他原本想说，那个随朔公子，你都没认出来他是谁吗，但话未出口，却叫萧凌给堵住了，用唇。
　　
　　先是一点一点缓缓地覆盖上去，像是试探，然后是用舌尖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缓慢温柔，很是煽情，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萧沈忍不住张了口，萧凌便将舌头伸进去，滑过齿列，于口腔中肆意游动，时而轻缓时而激烈，可谓毫无章法，但这青涩的亲吻对于萧沈这个同样没经历过什么风月事的人来说，已足够使人迷醉。
　　
　　不知过了多久，萧凌终于放开他，萧沈觉得再晚一会儿，自己就要窒息，萧凌环抱着萧沈的腰，犹嫌不够地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一口，看着萧沈的唇自淡粉转作嫣红，脸上也晕上红，这才作罢。
　　
　　萧沈呆了似的，也不知道萧凌为何对他作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萧沈并不相信萧凌会钟情于他，恐怕萧凌这傻子连情爱是什么都不甚清楚，可他心里依然觉得甜蜜，甜得不得了，像是喝了蜜，更像是多年的心愿一朝得了圆满的莫大快意。
　　
　　
☆、第十章
　　萧沈自他怀中挣脱，有些不自然地用手背蹭蹭嘴角，自嘴唇上传来的灼热触感证实他不是在做梦，方才那一吻，确然是真的。
　　
　　萧凌见他蹭嘴角，以为他嫌脏，于是不悦道：“阿沈，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没，我没嫌弃你。”萧沈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听见他这么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复又抬眸，眼中有些希冀：“药罐子，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既想他回话，又不想他回话，想让他回答是因着想听到那个等了多年的答案，不想让他回答是因着害怕听到意料中的答复，虽说这二者后者较之前者更多些，但总归是期待与惧怕交织的复杂心绪。
　　
　　萧凌如他所料，十分天真道：“没什么意思。”
　　
　　萧沈原想再问问他没什么意思是个什么意思，但触及他如水的目光，忽然失了勇气，暂且这样吧，每日里能瞧见他，便很好了。
　　
　　恰巧这时门被打开，一旁的丫鬟请他们进去，萧沈想，这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于是打算回去。
　　
　　很不巧，这时萧凌却拉住他的手，一齐往屋内走去。
　　
　　萧沈试着挣脱，奈何萧凌虽是个病秧子，气力确然是不小的，这么小挣小脱地磨蹭几下，自然不会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
　　
　　萧凌感觉到他的不安分，淡淡瞥了他一眼。
　　
　　萧沈微窘，只好低下头，随他进去。
　　
　　随朔好似并不在屋内。
　　
　　萧沈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没什么特别之处，惟那藕粉色的床帐显得有些违和，温柔浅淡的颜色，单是看着就觉暖然缱绻，这样旖旎的颜色，并不怎么适合放在男子的房里，且是随朔公子这个看起来冷冷冰冰的男子房里。
　　
　　床帐是放下的，萧沈并不能得知那里面有没有人，想要撩开，却又知道不能这样做，着实纠结。
　　
　　忽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撩开一个小缝，接着是紫色的衣袖，最后是楚如烟那张不管看了多少遍都觉妖孽的脸。
　　
　　他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长发，有意无意地往床帐里头瞧上一眼，尔后起身朝萧沈走来：“小云云他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为他诊脉了。”
　　
　　萧沈往那片藕粉处瞟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不觉双颊微微发烫，半晌憋出一个字：“哦。”
　　
　　萧凌见他颊边染上绯色，有些闷闷道：“怎么见着这楚什么烟你就脸红。”
　　
　　萧沈下意识回道：“是楚如烟。”
　　
　　萧凌看见楚如烟本就不怎么高兴，现下萧沈记这个人的名字又记得这么清，更不开心，遂道：“你管他是香烟臭烟，先管好你自己吧。”
　　
　　其实萧沈的脾气也不是多好，听了萧凌这么一句不阴不阳的话，火气也忍不住，他抬眼看着萧凌：“我管不管得住自己关你何事，你凭什么管我，是你自己先管好你自己才对吧！”
　　
　　楚如烟好脾气地看着他们争吵，叹了口气。
　　
　　“我把你当兄弟才会管你的事，换做旁人，谁理你啊！”萧凌亦是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切！”萧沈偏过头，不看他。
　　
　　楚如烟等了一会儿，见他俩还没个缓和的架势，只好走到萧凌身边坐下，道：“小美人莫气，你若是信得过我，暂且让我给你诊一回脉，如何？”
　　
　　萧凌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信不过你！”
　　
　　“……”
　　
　　隔了一会儿，楚如烟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其实我是随朔的师父。”
　　
　　“那又如何？”萧凌并不领情。
　　
　　楚如烟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嘴角扯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我亲自替你诊脉，这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很明显他这一抹笑意感染不了萧凌这个迟钝货，萧凌视若无睹。
　　
　　楚如烟深吸一口气，心想若不是你老爹曾救过楚云一条性命，就算你病得要死了爷爷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终于还是压下火气，拽过来萧凌的手，自顾自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并道：“其实你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是各式汤药补药喝得太多，补出毛病来了。”
　　
　　萧凌狐疑地看着他。
　　
　　萧沈也有些怀疑，这说得也忒简单了吧，这么多年的毛病，只是归咎于此？
　　
　　楚如烟瞧出他们的不信任，也不生气：“话我放在这儿了，信不信由你们。”
　　
　　萧凌却略略思索，忽然道：“那我还到这儿来干嘛，以后不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就是了。”
　　
　　楚如烟却淡淡瞧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的身子现下已经坏了，不是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轻易好的，若在小云云这儿好好调理上一段时间，是一定能好的。”
　　
　　“哦。”萧凌有些失望。
　　
　　萧沈冰释前嫌，早将方才与萧凌争吵的那桩事抛诸脑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也很好，至少比从前的茫然不可知好太多了不是吗，嗯？”
　　
　　“阿沈，只要你在我身边，那我就一切都好。”萧凌的心思不怎么细腻，也忘却了先前的不快，只是抓住萧沈的手，温和无害地说出这么一句情意绵绵但从他口中说出就无比诡异的话。
　　
　　楚如烟看着这两个人，嘴角有些抽搐，实在不知该对这二人作何感想，是说他们单纯惹人爱呢，还是要说他们没心没肺。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楚如烟觉得再让这两个小家伙在这儿呆着，自己的智商情商都会被他们拉低，于是极其委婉地表明他逐客的意思。
　　
　　还好萧沈和萧凌的脸皮都不算厚，不用他怎么费口舌，自己就退出去了。
　　
　　萧凌拉着萧沈的手，萧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被他亲吻前自己想要问出口的话语。
　　
　　于是他道：“那个随朔公子，你不觉得他有些面熟？”
　　
　　“面熟？”萧凌回头看着他，“为何面熟？”
　　
　　萧沈皱了皱眉：“你先别管为何面熟，你只告诉我，你觉不觉得他面熟？”
　　
　　萧凌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不解道：“阿沈，你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明说算了，这样拐弯抹角的，实在是太不符合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了。”
　　
　　萧沈想问他，那我在你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但一想到自己是要对他说正事，说正经事，怎么能扯到别的地方去呢，于是忍住没问，只是继续道：“还记不记得十岁那年，曾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至少对萧沈来说，是很重要的。
　　
　　萧凌却继续懵懂：“十岁时候的事情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啊？”
　　
　　萧沈有些不耐，遂脱口而出：“就是那个英雄啊，那个救你的英雄啊！”
　　
　　说完，他后悔了。
　　
　　萧凌歪着头：“有这么一个人吗？”
　　
　　我的天，萧沈心中暗叹一声，用仅剩的耐心说出这么一句话：“就是那个把你从树上抱下来的人，你不觉得随朔公子和那个人很相似吗？”
　　
　　“都五年了，若我还能觉出相似，那我就真的是个神，可是阿沈你说了这么半天，他到底是谁啊。”
　　
　　“楚云！！”
　　
　　萧沈觉得眼前的萧凌在某些方面真是榆木脑袋，连那曾经属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所幸自己一直陪着他，若是离开几年，怕萧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把自己也忘干净了。
　　
　　“楚云啊。”萧凌眼睛一亮，“是他啊，可是阿沈你提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太懂啊？”
　　
　　“算了……”
　　
　　萧沈看着他，笑了两声，有些无力感，可更多的却是从心中涌出的狂喜与欣然，那个人，在萧凌心里占的分量也不是那么重，五年前耿耿于怀的事，原来只是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第十一章
　　随朔为萧沈萧凌安排好住处，每日来为萧凌医治，只是随朔这人着实怪得很，医治的过程，不肯让第三个人瞧见。
　　
　　萧沈虽是不满，却也不得不回避。
　　
　　几天过去，萧凌的气色越来越好，看来那人还是有些能耐的。
　　
　　这几天萧凌的病有了起色，萧沈欣喜之余，却发生了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
　　
　　那美得不似凡人的楚如烟楚公子，每日都要来萧沈房里坐上一会儿，借着喝茶的由头，同萧沈谈天说地，那楚如烟算是腹有诗书通古博今，与他说话萧沈自然不会推脱，每日便备着热茶等他到来。
　　
　　如此，萧凌却不愿意了，甚至横眉怒目撂下狠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阿沈，你在我们两个里面选一个吧。”
　　
　　萧沈摇头无奈道：“药罐子，你别闹了。”
　　
　　那人却更加气怒：“我没闹，今儿个你必须给我个交待！”
　　
　　如此还算没闹？
　　
　　这几天算是过得鸡飞狗跳，且不说旁人，单单一个萧凌就能叫他头疼不已。
　　
　　他似乎天生与楚如烟不对头，彼此见了面从来没个安生时候，冷嘲热讽剑拔弩张都算是好的，前儿个楚如烟送萧沈一幅字画，萧沈喜爱至极，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翌日，原本安安生生放置着的字画居然不见了，院里不知何时闯进来只大黄狗，狂吠几声，萧沈只瞧见院中散落的破碎纸片。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谁做的好事。
　　
　　萧沈看着那碎片，有些心疼，不等他心疼完，萧凌却不知从何处冲出来，面色不怎么好看，说出口的话也不怎么中听：“阿沈，你是不是心疼这破玩意儿！”
　　
　　萧沈不愿意搭理他。
　　
　　萧凌更是怒从心头起，挑着眉咄咄逼人道：“阿沈你听好了，那楚什么烟的东西，你最好不要收，不然莫怪我蹂躏它们！”
　　
　　萧沈横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此时他没抡拳揍这混小子，就算很不错了。
　　
　　他绕过萧凌，向前走。
　　
　　萧凌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还是那句话，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阿沈，你要他还是要我，给个准话吧！”
　　
　　萧沈心中烦躁，于是淡淡瞥了萧凌一眼：“你真是狗屁不通！”
　　
　　“我是狗屁不通，我哪有你的如烟善解人意同情达理，你找他去吧，别要我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萧沈胸口闷闷的难受，看见萧凌那张咄咄逼人的脸，更觉气闷，心想若不给他个教训，这小子会一直无理取闹下去，于是拂袖而去，佯作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