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诵的过程总是很枯燥,圈画得惨不忍睹的书本更是乏味至极,贺骁遗传了他老妈的好记性,在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事做,班主任王劲松高度重视这次学业水平测试,特地把他们班早读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高中部本来就比初中部早到一刻钟,现在又加上半个小时,贺骁跟叶真讲了这个噩耗,以为他这个起床困难户会自己去学校,结果隔天出门的时候叶真还是在门口等他。
三月虽已开春,清晨的天空依旧是黑蓝色的,冷气无孔不入,就连那几米洒在街头的阳光都畏畏缩缩,叶真一路走一路迷迷糊糊的犯困,吃个包子都在流‘眼泪’,贺骁在他打第六个哈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明天不要早起了,你睡你的,不然上课都没精神。”
叶真嚼着包子不说话,咽下后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里塞得圆鼓鼓的,眼皮却耸拉成了一条线,跟荷塘里的青蛙似的。
“听见没?”
“嗯…”
隔天贺骁出门却依旧看见他半死不活的歪在扶梯上,明明困得灵魂都快飘出体内了,却有本事瞬间把眼睛睁得炯炯有神,在他眉头还未皱起先一步开口:“哥哥!我今天一点都不想睡觉。”
可惜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贺骁戳他脑门:“昨天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今天又犯什么痴?”
叶真怏怏的垂下眼睫,眼神飘忽:“我…我没答应,你问我听见没,我听见了啊,但是我不同意,我就要和你一起走。”
“你…特么…干嘛非要一起走,连体婴啊?”蠢小孩又犯的什么倔,贺骁搞不懂。
叶真被他说得愣住,瘪起嘴不理他,一路都气鼓鼓的走前面,初中部那层楼压根一个人都没,他送完叶真要走却被拽住,手腕上的指尖很凉:“妈妈都不让我去你家睡觉了,她说你要考试不能打扰你,可是早上也不一起的话…那我想见你啊,怎么办?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叶真很认真的在发脾气,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三分谴责和一丝不安,他一眨不眨望着贺骁,贺骁却想笑。
难怪三月初开始叶真就没在晚上跑来过,害得他还以为上次揍他屁股揍得太狠,把人吓跑了,原来是叶姨怕儿子打搅了他学习。
他心想:小笨蛋,我怎么会嫌你烦,我早就被你烦习惯了。
忍着嘴角笑意,他一本正经的诓叶真:“晚上可以来我家,但是早上要自己上学,选一个吧。”
叶真纠结的抿起嘴唇,小声问:“不可以都要吗?”
“不行。”
“那…那晚上吧。”晚上能和哥哥说好多话,说不定小高考后哥哥就不用早起了,又可以一起上学,叶真肯定的点点头:“晚上!”
然而,老奸巨猾的王劲松并不打算在小高考后恢复原先的到班时间,同年级的班主任们好像在比赛似的把时间越提越早,偶尔有大胆的同学抗议,他就摆出天道酬勤四个字,抄个几十遍,没人再敢有怨言。
所以,一直到学期结束叶真都没能再和贺骁一起上学。
贺骁为了防止懒虫睡过头,还专门买了个铃声特别炸耳的闹钟,就摆叶真枕头边,五分钟闹一次,一次闹一分钟,关都关不掉,好一阵子叶真看到那个猪鼻子闹钟就想偷偷扔了它,假装失手摔了几次,猪鼻子都摔花了,床边地板也砸出一个印子来了,愣是没坏。
依旧每天早晨勤勤恳恳的把他吓醒。
初二末尾的那年夏天,豪雨成灾,C城终日浸泡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连睡在凉席上都觉得汗津津的,贺骁一回家就冲了把澡,好歹是将皮肤上粘腻的感觉去除了,没一会儿叶真也跑来他家,只是也不知怎么了,窝在空调房里有些蔫。
“哥哥…”叶真难受的趴在书桌上:“我头晕。”
贺骁探他额头,没觉出热,体温计放耳朵里测过也正常,他寻思是快期末考了叶真睡眠不足,以防万一就喂了杯板蓝根冲剂,催他赶紧睡觉去。
夜里叶真睡得很不安稳,昏昏沉沉的一直吵着有蚊子咬他,贺骁插了电蚊香液他还是说有蚊子,开灯找也没找着,没办法了,只能用毯子裹着他,贺骁自己晾着四肢,偏偏蚊子就是不来咬他。

第29章 水痘

第二日早晨叶真发烧头晕,贺骁在他胳膊上发现了一颗中心长出水泡的包。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蚊子。
Y中初中部爆发水痘,这种急性传染病传播速度奇快,人心惶惶,校领导立刻高度重视起来,当晚就让各班班主任通知学生放假,连即将进行的期末考试都留到了暑假后进行。
高中部由于教学紧张,且并未发现案例,照常上课,考试提前到两天后。
一时间整个校园都蔓延着一股消毒水味儿的骚动,稀释后的巴氏消毒液中午撒一次晚上撒一次,贺骁班里但凡发烧的感冒的咳嗽的也都被劝回了家,放学时熟悉的保洁阿姨又来了,周翼搭着他肩膀冲阿姨打招呼:“姐姐,给我位置多撒点哦。”
阿姨露齿一笑:“小伙子这么怕死啊?”
周翼噎住:“…阿姨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都是祖国的花朵,你们就是辛勤的园丁……”阿姨呵呵直笑,他还没贫完,却发现贺骁已经走到楼梯口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冷酷。
不远处的初中部教学楼前摆着一个铁架子,明黄色的条纹边框里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大字。
贺骁刚从那警示牌上转开眼神,周翼就追上来拍了他一掌,语气轻快:“诶,想你家邻居小兄弟呢吧,不过说起来,他该不会也病了吧?”
“嗯。”贺骁微拧起眉头,走了两步阴恻恻的说:“你最好别勾着我脖子,说不定我也是病毒携带者,我家床上还摆着他枕头呢。”
周翼夸张的怪叫了一声缩回手,作为一个正宗三代单传的怕死鬼,识相的没再去惹他,贺骁这两天心情实在很差,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周翼挠了挠下巴,忽然想到了点什么,他这人虽说骨子藏着暴戾因子,但相处以来还挺好说话的,就算惹了他也不记仇,隔天依旧是兄弟。
唯独几次真正发火还都是跟那个邻居有关,联想到他们之前一起上学放学的情形,还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床上摆着邻居的枕头,这是什么鬼啊……
八卦之血熊熊燃烧,沸腾得快要冲破喉咙了,周翼到底还是没忍住,半开玩笑的试探:“我说你家啥时候成旅馆了,我也去住两天呗?”
贺骁头都没回,嫌弃的说:“滚!”
周翼若有所思,一路走至校门口,身侧左右皆是学生,在拥挤的人群里他压低声音,兴奋的探问秘辛:“哥们,俺搅着你责四弯了啊,你把叶真小滴滴当媳妇儿养呢,你自己子道不?你妈子道不?他妈子道不?”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贺骁的脸色。
英挺浓眉下一双隐于昏黄路灯的冰冷眼神扫过来,明明毫无波澜却叫周翼猛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说:“啊开玩笑开玩笑…”脚下似装了风火轮一般遁了,他心惊肉跳的跑出老远,刚刚要是在空旷的地方,下巴上一准要挨上几拳了。
到期末考试结束,贺骁已经有三四天没见过叶真了,他上网搜过水痘多久能好,却看见一堆吐槽,什么高烧不退,奇痒难耐却不能挠,还有夜里想睡睡不着,忌口的东西还多,最讨人厌的是要连续一个星期输液治疗,等结痂就快两个礼拜了,总之生过水痘的人都对这种病谈虎色变。
物化班里男生占了九成,考完试后是肯定不会乖乖回家的,或约了打篮球,或去网吧通宵游戏,贺骁拒绝了大家的邀请,独自沿着喧嚣街道回家,绿灯行,黑白斑马线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蝼蚁觅食,连日的大雨将天幕冲刷得湛蓝澄澈,他眯起眼睛对着刺眼的太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唯独他的小叶真生了病。
贺骁在楼道遇上出门挂水的邻居母子,分明瞧见了叶真欣喜的眼神,却在下一秒被叶明柔拽到身后,带着些许责怪:“真真,不准过去,会传染。”
“…哦。”
贺骁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得见他泛起哭腔的失落嗓音,默不作声的让他们从身边走过,叶真在下一层楼抬头看他时,他亦在俯视。
平素光洁的面庞上冒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痘疹,额角那颗已经破了,被抹成圆圈状的浅灰色炉甘石洗剂覆盖住,像个花猫,他眼巴巴的望着贺骁,一副如果我没生病就能扑过去抱住你了的样子,贺骁冲他笑笑:“打针别哭啊。”
叶真立刻答应:“嗯!”
一周后结痂静养,叶明柔不用带他去挂水也就照常上班去了,贺骁拿着手机坐到楼梯上,侧身对着叶真家的门,语气平和:“大清早你不睡觉干嘛?嗯…我在你家门口。”
“哥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门里传出大喊。
贺骁:“……”神经病啊。
挂了手机他敲门制止蠢小孩这种扰民行为。
门把手犹犹豫豫的转了好几次,叶真终究不敢打开,喊道:“我再有几天就能好了!”
“你小声点,我听得见,想吃豆沙包吗?”
“想!”
“等着。”
八点半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贺骁跑去买包子跑得气喘吁吁,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区门口一辆半旧不新的灰色面包车,黑窗膜贴得一丝光也透不进,里头坐着一个矮胖男人和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男人拿出一张相片,以医院为背景的角度,偷拍的一对母子,问她:“丁小姐,你确定是这个男孩儿吗?”
“嗯,你们下手快一点。”她柳眉微蹙,嫌恶道:“做得成,丁家就给你衣食无忧的后半辈子,做不成,陆元克会让你和丁家一起消失,切记,决不可泄露消息。”
“自然,小姐放心,我们没失过手。”

第30章 初吻,分别

七月酷热,食瓜消暑。
贺骁早早的出门跑步,等日头大了就回楼下早餐店吃一碗牛肉拉面,老板娘已连着四五日都看见他,也不肖多问便手脚麻利的从蒸笼里抓了两个豆沙包摆他碗边。
左手拎着一只西瓜并两颗包子,贺骁一边爬楼梯一边给叶真打电话,“起床没?…还把包子放牛奶箱里,趁热吃了…嗯…我在门口,什么事?”
叶真没回答他就把电话挂了,正纳闷呢,只见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奶白色睡衣短裤的身影就冲了出来跳到他身上,贺骁吓了一跳,忙托住他大腿防止他掉下去,西瓜脱手砸向地面,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哥哥,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和你玩…了…啊呀,西瓜…”
叶真低头看那四分五裂的瓜,黑籽儿混着红汁崩得到处都是,颇有些惨烈,他心虚得眼神乱飘,偷偷瞄了一眼贺骁,却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西瓜怎么了?”他沉声问。
叶真磕磕巴巴:“它…它炸了。”
“人来疯,病刚好就得意忘形了,给老子下来。”
“哦…”叶真缩了缩脖子,慌手慌脚站到一边去,等贺骁拿拖把清理完地上的汁水后又不死心的补了一句:“你前天说我病好了就带我出去玩的,你别忘了啊,说谎是小狗!”
说完麻溜的躲回了家。
结果还没等吃完晚饭,他就憋不住了,捧着个摞得满满饭菜的碗敲对门,叶明柔跟在他身后端着另一个摞得满满的碗。
她是来给儿子壮胆的。
叶真今天愁眉苦脸的跟她讲把哥哥买给他的豆沙包和一个大西瓜浪费了,还说哥哥是小狗,担心他生气,叶明柔觉得好笑,便给儿子出主意,贺骁最爱吃她做得梅菜五花肉饭,因她煸肉之前会用啤酒泡一会儿,味道非常独特,咬一口满嘴弥漫酒香。
有什么是一碗肉饭不能解决的?况且贺骁也不会真生他气。
果然,叶明柔把碗给贺骁,顺便叮嘱他们明天出门玩要记得早点回家的时候,贺骁像往常一样说谢谢叶姨,并没有什么异样,叶真看准机会就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碗往桌上一摆,正儿八经的吃起饭来,可饿死他了。
吃肉吃得嘴边全是油,贺骁伸指抹去他嘴角的一颗米粒:“叶小狗你慢点吃,有人跟你抢啊?”
叶真嘟着嘴一刻不停的嚼饭,闻言冲他傻乐。
来了自然就赖着不走了,叶真洗刷完往床上一躺,摊着四肢霸占大半个床,贺骁把他枕头上原先的枕套扔了,换上了和自己一样的图案,叶真摸着新枕套,偷摸把两人的枕头换了,竟也看不出分别,就像他俩的枕头本该是一对。
然而贺骁关灯后往枕头上一躺还是发现了,却没有说出来,他漫不经心问叶真想去哪玩,叶真很果断的说游乐城。
“不是去过吗?”他问。
叶真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上次没玩全。”
“换个吧,去过的再去一次会比较无聊。”
窗外月色皎皎,蛙鸣混着虫叫如同少年心跳的节奏,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叶真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颚骨,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那…那你以前约会都去哪啊?”
贺骁猛然转头对上他眼睛:“你说什么?”
“我…我说,”叶真鼓足勇气攀着他肩头凑过去亲他一下,嘴唇都在抖:“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约会。”
贺骁被这个青涩稚嫩的吻弄得怔忡,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一直觉得叶真还小,刚认识没多久傻小孩就会亲他脸颊了,事实上他听叶真说了无数次喜欢,脸颊上也沾了不少他的口水。
可他都当是友情;或是叶真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是亲情;或是叶真从小没安全感,是崇拜之情;无论哪一种,唯独不敢往爱情上想,这种禁忌的爱恋关系被叶真轻而易举的捅破,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里竟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欢喜和期待。
裹在罪恶表皮下的纯白种子破土而出。
叶真见他久久没有回应,有些失落的窝回了枕头上:“哥哥,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姐姐啊…呜——”说着说着委屈得哭了起来,竭力压抑的哭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贺骁不发一言,将薄毯拉高覆盖在他脸上,手掌固定住他不安分的脑袋,就这么隔着一层棉布他用嘴唇堵住哭声,反复的碾压,吸吮那两片害羞的柔软的唇瓣,棉布上很快被浸润了,直吻得叶真喘不过气来,嘤咛出声他才退开。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即使隔着层布也不行。
他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情欲,提醒自己叶真还小。
黑暗的魔力就在于它能轻易掩盖住喜怒哀乐,而久久的寂静却并未将暧昧气息冲淡。
过了好一会儿叶真才把毯子从脸上扯下来,悄悄吸了一大口气,胸腔里跳动得似擂鼓一般的心才终于安分下来,他摸索到微微发胀的嘴巴,刚退烧的脸颊又轰的一下胀红了,再看贺骁,已经背对着他睡觉了。
翌日,天光初亮,贺骁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趴到他身上,一睁眼就见叶真嘟着嘴在靠近,脸颊上几颗水痘刚刚掉了痂长出嫩粉的新肉,可爱极了,他双眸紧闭,既害羞又紧张。
贺骁作弄心起,在唇上若有似无触碰的瞬间大吼了一句:“真真,干嘛呢!”
叶真:“啊呀——”手忙脚乱拽起毯子盖住脑袋。
贺骁坏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贺骁出门时看着外头大好的阳光却并没在意,天气预报嘛,时准时不准,特别是有阵雨的时候,十之八九要马后炮。再说了,带着伞玩,累赘。
本来他是打算带叶真去游泳的,天气热,往水里一泡别提多舒服了,常去的那家游泳馆水比较干净,但是水温比较低,考虑到叶真身上水痘刚掉痂,怕感染,这计划只能取消。
叶真小学时上兴趣班学过一段时间的游泳,被他说得一时兴起便执拗的说自己已经好了,央着贺骁要去,贺骁被他缠得没办法,便妥协,各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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