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行,下月初再去,我保证。”
叶真掰着手指盘算也没几天,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条件是今天不管去哪玩贺骁都不能再反对了。
于是,他们先去下了顿馆子,叶真之前忌口馋坏了,贺骁打电话问朱魃找了家口碑不错的浙菜馆,叶真吃饱喝足后瞥见隔壁商场大厦的LED显示屏在放XX科幻电影的预告片,当即敲定要看电影。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似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甜美的梦境,梦醒后消失无踪。
他们进影院检票的时候外头还是艳阳高照,出来时已然乌云密布,叶真低垂着红得冒血的脸,一手抱着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一手拽着贺骁的T恤。
刚刚电影谢幕的黑屏空档,贺骁拽过他的后颈飞速一吻,猝不及防间牙齿撞到了嘴唇,麻麻的疼,下一秒湿滑舌尖舔过上唇,温柔安抚,神魂颠倒。
灯亮,贺骁若无其事的同他说:“爆米花挺甜的,难怪你这么爱吃。”
叶真满脑浆糊顿时都炸成了奶香爆米花,甜腻得他腿软,走路都打飘。
正走到影院门口,当头却是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倾盆而下,顷刻间将路面染成暗色,飘扬的水雾随风,吹拂消散,仿佛电影里世界末日的场景。
贺骁拉着他退回来躲雨,闲着无聊就问他吃不吃冰淇淋,叶真说吃,贺骁便让他在等候厅坐一下,就这么来去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叶真就不见了,隔壁座位一个大叔说看见他往厕所方向去了。
然而,在他往厕所方向去寻时,忽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哥哥。”
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
那天下午,瓢泼大雨一直未停,轰鸣雷声如同催促的鼓点,一下响似一下。
冰淇淋化成了水,他找遍电影院每一个角落,终于意识到人海茫茫,他把叶真弄丢了。
第31章 你蛾子在我手里
骇人的雷暴已走远,乌云盖顶的天际却绽出一线金红色的光芒,似垂死美人呕出的最后一口血,红得刺眼惊心。
市人民法院里法槌敲响,法官神情肃穆,宣布开庭。
丁彤久未打理的水晶指甲斑驳脱落,拇指在手机上划了又划,终于还是把照片发给了自己的丈夫,此刻她父兄皆站在被告席上,原告席却赫然写着‘陆元克’三个字。
不远处的男人,他掩藏在细边眼镜后的双眼仿佛只是在看晨间报纸般无情,丁彤苦笑,猜想他此刻心中定然畅快极了,他向来是如此,吝啬于对她做出表情,自她两年前教训了叶明柔后,更是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了。
他低头翻看手机,她竟有些期待,默数:“一,二,三…”
他陡然间瞪起的眼睛逡巡过人群,紧紧锁在她身上,愤怒至极的表情依稀和当年重合了,她想:报复的快感原来这么强烈,难怪十多年来他如此执着的要搞垮丁家,晃了晃手机,她用口型说:“在我手里。”
双方律师激烈的辩论即将结束,法官问丁家辩护律师是否还有补充,律师无奈摇头,正是此时,陆元克却以己方证据不足要求休庭,满堂哗然。
与此同时。
街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从人群里奔出的一个女人跑得鬓发散乱,她浅紫色的衣服湿了一大块,黑色的工作鞋上满是泥污,狼狈不堪,引人注目,她却好似毫无察觉一般将嗓子都喊破了,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嘶哑难听。
“真真!真真!宝宝——”
希望从来都是渺茫的,光明也并不会因可怜一个丢失了孩子的母亲而延迟脚步,黑暗如同深渊里的怪物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一点点吞噬这个女人。
再次回到家中,叶明柔手指搭着门把手颤抖不止,她无比渴望着儿子已经回家了,吃着饭喊她妈妈,可惜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已经凉透了,摆着的三副碗筷也未挪动过位置,终于瘫坐在椅子上,额角粘在几缕乌发衬得面白如纸。
警局给她打电话说贺骁去报案,需要她也去做个笔录,他们会立即行动,她并没多言语什么,十分冷静的说了声谢谢,马上到。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果然,没一会儿,熟悉的手机号在屏幕上跳动,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室内铃声大作,拂开垂在眼前的发,她接通了。
长久的沉默,久到电话那头的男人以为她并没在听,忽然开口:“……叫她别碰叶真,你和丁家的恩怨凭什么拿我儿子做筹码?陆元克…”
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得恰如年少热恋:“你想不想看我自杀?”
隔日,整整一天一夜未合眼的贺骁回到家中,发现对面大门敞开,客厅地上一小摊已经暗红的血液和跌在墙角的一柄水果刀,叶明柔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后八年,未有相见。
暖金色的朝阳从大块绵软白云里夺路而出,因屋主昨夜未拉上窗帘,它们轻松穿过一整面玻璃墙照进室内,把顶楼格局空荡的房间里照耀得剔透明亮。
铅灰色被子里猛然坐起一个男人,他凌厉的眉眼深皱,因被刚刚的噩梦惊扰了睡意,有些恍惚的喘着粗气摸索到水杯,灌下大半杯水后被刺眼的阳光惹得愈加不耐烦,正欲下床将厚实窗帘拉起,枕边的手机便嗡嗡作响起来。
“我今天休息,别烦我。”
刚准备挂断,那头夸张的大呼慢着,他这才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放缓了语调:“是你啊,嗯,我还以为是公司的电话…你说,什么事?”
“我草,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找到他妈妈的朋友了,是个心理医生…”
“……”握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捏紧,他仰头喝光杯里的水,恢复不急不缓的状态往楼下走去,温开水打着微小气泡在杯子里旋转,越积越多,最终恢复无波无澜,他淡淡道:“是吗?麻烦你了,周翼。”
第32章 他要回来了
S城郊外,有一处三面环山一面水,半庭香樟半庭桂的疗养院,秋日的午后阳光和煦,凉风爽朗,院子角落里最大那棵桂树下侧坐着个女人,金色碎花落在发上,微风佛过,打着滚掉在她米白色的流苏披肩上,淡香浮动。
护理员小赵远远的喊她:“1030,有人找!”
她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盯着手里的相片。
庭院里的三花猫儿出门玩儿刚回来,抬眼瞧见了她,便喵喵叫唤了两声,姿态优雅的踱到姜黄色长木椅边,头往她脚背上一靠,蜷起身躯慵懒的舔着毛。
“小柔。”男人从身后圈住她,眷恋的呼吸着她发上的香气,继而轻轻包住她温热的手指,“又在看叶真了?”
女人挣开他的手,将相片上一朵小金花拂开,这才微微一笑:“嗯。”
静坐良久,男人低声说:“跟我回家吧,医生说你早就不用住在这里了。”
“真真…真真…”她仍旧盯着相片笑,隔了一会儿回头和陆元克额头相触,温顺的看着他,自说自话:“我想真真了,你叫丁彤多拍点照片给我看呀。”
三花猫儿眼皮渐渐垂下,被太阳晒得皮毛蓬松,挨着她的脚睡得香甜。
陆元克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我知道,我知道你想他…”
他抚摸着她顺滑的发,吻她脸颊:“不用拍了,他就要回来了。”
……
九月的第二个周末,贺骁临近中午才赶到C城,开着车老远便看见周翼和朱魃冲他招手,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站在一起跟高中时候变化不大。朱魃自家开的餐厅,一进门装修得挺有古色古香,竹林假山,小桥流水,低调又清幽,玻璃橱窗里摆放的都是他爹的宝贝,香炉,紫砂壶,青铜小摆件,还有几块名贵的茶。
贺骁跟着他进二楼包厢,反倒十足的欧式简约风格,微一挑眉,朱魃就挠了挠头,他爹只准他在个别包厢里搞这些年轻人的东西,贺骁就笑,还是那么怕爹。
朱魃亲自去厨房看汤去了,周翼便闲闲的说起他老爹当年恨铁不成钢,朱魃高考进不了本科线,便亲自教他做菜,好在朱魃做学问不行,从小耳濡目染的,做厨师很有天赋。
说到此处,周翼喝了口茶忍不住感慨:“朱八哥今天跟我说当年班里谁都没你聪明,也谁都没你狠心,都快高三了说走就走,这么多年也难得回C城和我们聚聚,嗨呀,我就调侃他是没抄到你作业,念念不忘。”
贺骁被他说笑了,无奈摇头。
其实这些年里他每逢春节都会回来住几天,就住在上高中时那个小区里,有时住自己家,有时想叶真想得厉害,也会住在叶真家。
除此以外的时候,他不踏进小区半步,这是一个秘密,他瞒得很好,谁都不知道。
朱魃在门口就听见周翼的话,赶紧进来反驳:“我靠我靠,你别黑我,你也没少抄他作业,诶,骁哥,我说你要不是这次有那个什么…叶什么的消息,是不是还不回来啊?”
周翼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什么叶什么,人家叫叶真,妈妈叫叶明柔,唉,也是巧了,我二舅和舅妈年初闹离婚,我舅妈那人吧心灵比较脆弱,这么一折腾,整天疑神疑鬼的怀疑我二舅搞外遇,我二舅瞧着她不对劲,让我给找个心理医生开导开导她,那心理医生就落了个小本在他家。”
说着他就翻出张照片给贺骁看:“我也是闲着无聊,这心理医生的小本上记着的都是典型病症,一个个跟小故事似的,我看了一下午,猛地一翻翻到这个叶明柔。”
贺骁拿过他的手机,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反应性抑郁症,大概就是分析了她生病的原因,记录她心情低落,有自杀倾向的时间段。
他忽然记得以前叶真经常说他妈妈不开心要吃药,他住在叶真家的时候,床头柜上几瓶看不懂名字的药,当时也没在意,或许…这个病历里的叶明柔就是叶姨。
周翼原本以为他至少要高兴一下,毕竟执着了这么多年要找的人,忽然有了线索,但贺骁似乎更加沉默了,吃过饭后朱魃想陪着贺骁找人,被贺骁婉拒了,他要走了电话和病历照片,似乎并不急着找到这个心理医生。
饭后,目送贺骁的车开远,朱魃问周翼:“你说我们把这个消息给他,到底应不应该?我看他好像也快忘记了,别被这消息又勾起点什么心思。”
周翼叹了口气:“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了,还能起什么心思,人警局都说是可能得罪了仇家糟灭口,啥都查不到,他就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那小孩是他带出去玩走丢的,况且他又对那小孩儿…”
“什么?你说啊。”
周翼摇摇头,不说了,假如真是他猜想的那样,那么叶真的丢失对贺骁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第33章 疗养院与精神病院
鸿雁科技公司的周一例会定在晚上7点,原本这尴尬的时间点已让大多数员工为之不满,然而自从贺骁接手S城分公司后,不仅周一有例会,手下人交出的方案不合格,他脾气一上来,哪管得着什么加班制度,晚上开会是常有的事。
也有人找他抗议过,被他一句话噎住:“能力差,做不完的人才要加班。”
周三的晚上,窗外小雨淅沥,总经理办公司的灯一直亮着,当天加班的女同事非但没有埋怨,还个个拿出粉饼忙着补妆,这是要开会的节奏啊,整理好仪容后就等着助理张洮来通知呢,结果一直没动静,茶水间里她们就打听到一个消息:贺总今天心情不好。
张助理还特地贱兮兮的告诉她们:“贺总是跟女人通完话后才心情不好的,今天八成是不会开会了,众位美女请回吧。”
女同事们纷纷表示:哼,快告诉老娘是哪个小婊砸!
张洮被她们杏目中燃烧的熊熊烈火恐吓住了,不得已将自己珍藏已久的一个秘密分享给她们:“这人是谁我倒真不晓得,不过有一点:你们别忙着把眼睛画那么长,贺总不爱妖艳贱货那挂。”
说着他就把手指圈成圈放眼睛上比划两下:“有次趁他心情好我打听过,他说他喜欢的人眼睛很大很圆,睫毛很长。”
女同事:原来贺总喜欢日系美女啊,这还不好办吗?明天我们就团购美瞳,假睫毛。
张洮摸着下巴嘿嘿一笑:“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挑,啥系的美女我都喜欢。”
女同事们,散了。
当天晚上,直到员工都走光了,贺骁才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疗养院地址,傍晚和心理医生李肃梅的通话过程中,听得出她确实和叶明柔很熟悉,甚至很戒备的再三确认了他的身份。
但是,李肃梅说她其实也不确定叶明柔到底在哪里,只有四五年前某一天,她上班时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个疗养院的地址和‘叶明柔留’四个字。
她说:“叶明柔失踪这几年,我也尝试去找过,但这家疗养院对患者信息完全保密,即使我以治疗医生的身份也没能问出她到底在不在疗养院中……假如你能找到她,麻烦告诉我一下吧,我也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贺骁听完,沉默了许久,有时候失望得多了,似乎也麻木了。
其实距离他拿到李肃梅的手机号已经过了三天,之所以没有立刻去找她,倒不是他不在意,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假如这次仍旧找不到叶家母子,那他大概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他了。
这八年间,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提醒他叶家母子或许已经死了,只是他心里始终不愿承认,可匆匆而去的时光就像个会泄气的大皮球,马上连他自己也要相信了,叶真死了,要不然怎么不回来找他呢?
刚开始那几年他还会千方百计的想着一定要找到他,后来他常做噩梦梦见叶真被人欺负了,这个小笨蛋只知道哭,而他惊醒过来却是无能为力,于是只希望叶真能过得好就行。
驱车回到家中,玻璃窗外的繁华都市即使被细雨冲刷着也依旧闪闪烁烁,而乌云遮蔽的夜空却漆黑一片,寻不到半点光芒。点起一只烟,烟头明明灭灭,最终也都化作了一堆毫无温度的飞灰。
隔天贺骁亲自找去疗养院问过,果然接待员守口如瓶,入住的患者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所以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叶明柔这个人,要查只能翻档案。
朱魃听闻以后二话不说就托他老爹找关系,两天后打电话给贺骁,说确实有叶明柔这个人入住过,但是目前人已经离开了,去了哪里却是死活不肯告知。
朱魃说:“骁哥,我还特地问了那副院长有没有一个叫叶真的去看过她,他说没有,从来没见过她有儿子……我觉得吧…那个叶真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
“……嗯。”
月底,陆家的司机老郑从机场接了人便要直接回家,快到晚饭时间了,家里都在等着这个新回国的‘私生子’,后座的人却说要先去看他母亲,话语间温和有礼,态度却十分的坚决。
老郑知道他出国八年都没机会回来,这要求并不过分,但国内不比他在国外,这里还有丁家,有夫人和小姐,若第一天就惹得大家不开心,恐怕对他和他母亲都不好。
叶真望着窗外飞逝的车辆,没再为难他。
偌大的餐厅里和他同一桌吃饭的只有陆元克和丁彤,一时气氛尴尬得只能听见筷子碰碗盘的轻响,叶真闷头吃并不看他们,侧对面也摆着一副碗筷,不过主人似乎并不愿意从卧房出来,他猜想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若是和他同一桌,定然食不下咽。
饭后,陆元克问了他一些学习的事,他也就“嗯”两下随口敷衍过去,丁彤坐在一边喝茶,偶尔看他一下又迅速挪开目光,叶真吹开悬停在杯子边缘的一片绿叶卷儿,也吮了一口茶水,隐隐约约的涩,却没这些年他喝的咖啡苦。
他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女人,忽开口:“丁阿姨,好久不见。”
空气中骤然凝固了一般,连陆元克也望向她,丁彤手里的素白描银茶盏微微一抖,与他对视。
叶真便笑:“我给你和姐姐带了化妆品,她不在家吗?”
丁彤表情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却没回答他的话,只说:“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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