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尔幸陡然变得怒气冲冲:“你以为,我是在矫情?是在炒作?”


  J把那封遗书接过去,几下就撕了,说:“撒哥,我只希望,你把这个决定推迟一年,365天之后,你想怎样做,我们决不干涉你。”


  撒尔幸压制着暴躁的情绪,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


  J又说:“你放心,今天这个婚礼,我们会帮你办得和别人的婚礼一模一样——不,要完全不一样!”


  沉默半晌,撒尔幸抬起头来,干涩地笑了一下,说:“我早就想过,我结婚的时候,请你们给我做司仪。没想到,提前了……”


  说完,他举起奶茶,一饮而尽。


  J和H互相看了看,跟着都把奶茶干了。


  顾盼盼已经尸检完毕。


  不过,她暂时还不能火化。学校已经和江苏方面取得了联系,正等着她老家来人协商处理后事。


  这时候,撒尔幸作为被害人的男朋友,想从警方手里领出尸体,无疑难度重重。


  不过,撒尔幸的家庭背景太强大了。


  他没有对父母说这件事,只是求助了父母的一些关系,当天就把顾盼盼的尸体借了出来,在半个钟头的期限里,完成了婚礼。


  他抱着顾盼盼的尸体拜天地的时候,是晚上10点50分。


  这个时间,伏食已经被关进了留置室,那两个刑警正走到楼梯口,男的停下,问女的:“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女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好像看见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


  婚礼结束了。


  顾盼盼的尸体被拉走了。


  撒尔幸站在雨中,望着警车渐渐远去,像个木头人。


  终于,他回过身来,轻轻对J和H说:“我的人生大事,是你们两个人帮我操持的,大恩不言谢。拜完天地了,我得和盼盼在一起了。你们回学校吧!”


  H死死抱住他,说:“撒哥,你要清醒!”


  撒尔幸望着黑暗的街道尽头,轻轻地说:“我对她说过,这辈子,我要跟她同甘苦,共患难,她现在躺在冰柜里,那里面多冷啊。不久,她就要火化,那里面多热啊。我要陪着她,不管多冷多热……”


  H说:“今天晚上,我们死活都不会离开你的!”


  撒尔幸一下就把胖墩墩的H甩开了,他冷冷地看了看两个小兄弟,低低地说:“那我只有先杀了你们。”


  这时,一辆极普通的白色轿车从远处开来。


  J冷静地说:“撒哥,对不起,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家叔叔和阿姨,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撒尔幸转头看了看那辆白色轿车,一屁股就坐在了湿淋淋的街边,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路旁的人行道上,蹲着一条湿淋淋的野狗,它阴险地观望着他们。


  狐狸有仙风,黄鼬有鬼气,只有狗通人性。


  猴子虽然和人类算近亲,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却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对人类的意会神通。它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目的、计划、语言、举动、品性、梦境……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戏完了,它终于站起来,沿着墙根, 一颠一颠地跑走了。


  拐个几个弯之后,有一个黑洞洞的下水道,它轻车熟路地钻进去,不见了。



第14节:敲诈


  九:敲诈


  我的同居女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买回一个活物,比如鸡、鸭、鹅、鱼、兔子……有一次,她竟买回了一只羊羔,全身洁白,声音娇嫩,像个干净的小学女生。所有这些东西,都由她亲手杀掉。


  有一天她病了,没上班。我离开家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下班后,务必买一只活鸡带回来。


  结果我忘了。


  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见女友手持一把尖刀,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嘴里嘀咕着:“杀……”然后,猛抖一下,慢慢倒下去。



  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作家找卖的,顾盼盼寻买的。


  都市人海茫茫,两个人竟然奇巧地撞在了一起。


  作家回头再看电脑上的对话:21岁,南方人,1.62米,92斤,三围34、24、34,大学生……


  绝对是顾盼盼!


  从这天起,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过去,他和她是情人,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演讲小说家,一个是纯纯的女大学生。那天的交易电话一接通,两个人就像同时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两个美好的形象,突然间变得焦黑,扭曲,丑陋万分。


  作家一直没有和她再联系。


  那些日子,他录制节目都无精打采的。


  十天之后,顾盼盼试探地发来一个短信:哥,你好。


  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羞愧,还是为对方感到耻辱,作家没有回复。


  又过了一周,顾盼盼再次发来一个短信:哥,你怎么了?


  他还是没有回复。


  又过了四天,顾盼盼又发来一个短信:1寻0,我想见你一面。咬。


  这个短信已经透着某种威胁了。


  他回复了:我在办公室,你来吧。


  十几分钟后,顾盼盼就赶到了。


  这一天是3月7日。


  天还没有热起来,她却穿上了一件咖啡色吊带裙。另外,她戴上了一副赫本那种白色宽边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作家的办公室在影视公司的三层。顾盼盼进屋之后,他把门锁上了。


  顾盼盼还是那么柔顺,她静静地摘下墨镜,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来,轻声说:“哥,你最近好吗?”


  作家尴尬地笑了笑,说:“老样子。”


  顾盼盼也微微笑了笑,端详着作家的脸,心疼地说:“你瘦了。”


  作家点着一支烟,使劲抽了一口,故作轻松地说:“你胖了,呵呵。”


  静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喝水吧?”


  顾盼盼说:“我不喝。一会儿我就走了。”


  作家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有事儿?”


  顾盼盼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有点事儿……”


  作家点点头:“你说。”


  顾盼盼说:“我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作家说:“没什么,你都来了。”


  顾盼盼说:“我有个弟弟,叫由辉,他初中就辍学了,成了一个小混混,整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家里人都操碎了心。前几天,他跟人打架,一失手,把人刺死了……”


  说到这里,顾盼盼哭了,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淌下来,落在丰满的大腿上。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人家说,我家要是给钱,这件事就私了。你知道,我父母都是农民,根本没有钱……”


  作家故意装糊涂:“噢,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顾盼盼单刀直入:“你……能借给我吗?”


  作家的眼神落下来,看着茶几上的那副墨镜,问:“要多少?”


  顾盼盼始终逼视着他的眼睛,说:“99万。”


  99万。


  这无疑是一个经过设计的数字。就像一件衣服卖99元,而不是101元,顾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另外,99万不是整数,少1万,这似乎更像真的。


  作家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我是一个穷文人,你了解的,根本没什么钱!”


  顾盼盼说:“哥,我不认识谁,只有求助你了。你想想办法,能帮多少算多少吧!剩下的,我做牛做马去打工……”


  作家说:“你也知道,我刚刚离婚,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前妻,现在,我一无所有。在这件事上,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顾盼盼不说话了,只是静静注视作家的眼睛——那正是她把活鱼扔进油锅时的眼神……


  终于,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平展地放在茶几上,说:“哥,你考虑一下吧。我走了,楼下还有两个人在等我。”


  说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作家愣了一会儿,迅速跑到窗前,果然看到楼下有两个青年男子在走动。


  这个水一样的女孩,第一次暴露了她的硬度。


  那张纸,是银行卡号。




第15节:世上少了一个人


  十:世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


  第一天,世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


  第二天,世上少了一个鬼,多了一个人。


  作家在网上结识顾盼盼那天,她的名字叫“咬”。


  现在,她真的扑上来,死死咬住了作家的七寸。


  也许,一些厄运在降临之前,当事人总有些感应。


  在遭到敲诈的前前后后,作家对公司的一个编导说过:最近,他经常莫名其妙感到害怕,有时候,刮风也怕,下雨也怕,看到广场上太多人聚会也怕,树叶掉到脑袋上也怕……


  晚上,他约米嘉在一家高档的茶馆见面。茶馆里,正在播放斯汀的《Shape Of My Heart》。


  米嘉开着她那辆枣色宝马来了。


  刚坐下,她就大大咧咧地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作家叹了口气,说:“我被人敲诈了。”


  米嘉端起茶杯,又放下了:“谁?”


  作家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肮脏的交易,只是说:“一个女孩子。她跟我要100万,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帮忙。公司帐上有钱吗?能不能借给我,我慢慢还。”


  米嘉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似乎有脂粉掉下来:“这是新闻呀,我们求之不得呢!别理她,由她去。”


  作家的眼神中一下露出了无助。



  实际上,米嘉最希望作家爆出猛料了,那样的话,就会有更多人关注午夜节目,带来巨大广告收益。为此,她不会在意他个人的名誉。


  米嘉继续笑着,说:“你想火起来,要不就是打官司——无吵不成炒;要不就是有桃色新闻,无色就不红。现在,大家都浮躁着呢,只喜欢看热闹。”


  说到这里,米嘉甚至开始憧憬起来:“一个女孩子和一个演讲小说家,由爱生恨,把他和她的床上录音公布于众……”


  作家绝望地看着米嘉的脸,突然说:“这件事和你想的不一样。”


  米嘉端起茶杯,吹了吹:“你说说具体情况。”


  作家说:“她是鸡。”


  米嘉差点吐出来,她张大嘴巴,眼角的皱纹一下就移到了眉宇间:“你——嫖娼?”


  作家说:“我最近在写一个故事,牵扯到卖淫女的情节,我想熟悉一下生活……”


  米嘉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突然变得不耐烦:“你没染上什么病吧?”


  作家说:“我只有这一次,而且她是个学生,不会的。”


  米嘉把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说:“你是自作自受!”


  她明白,这已经不是绯闻,而是丑闻。一旦败露,将遗臭万年。


  作家说:“如果不能满足她,她肯定跟我鱼死网破。我完了,节目也完了……”


  至此,作家对米嘉已经是一半求助一半威胁了。目前,他是她的摇钱树,保不住他的声誉,就保不住午夜节目的声誉,也就保不住她的滚滚财源。


  米嘉瞪了他一眼,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了。


  突然,她说:“杀了她。”


  作家哆嗦了一下:“你杀还是我杀?”


  米嘉又瞪了他一眼:“她不就是一个鸡吗?杀鸡焉用宰牛刀!雇个人,几万块钱就搞定了。”


  作家想了想,突然说:“不行不行!那样的话,我们都完了!”


  米嘉不耐烦地说:“你他妈干不了大事!算了,那我就找人教训她一下吧,让她不敢再来纠缠你。”


  “到哪儿找人呢?”


  “只要给钱,愿意干的人多如牛毛!”说着,米嘉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男服务生:“——比如他。”


  服务生见米嘉指他,马上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需要效劳吗?”


  米嘉挥挥手,说:“不需要。”


  服务生就回到了原地,继续侍立。


  米嘉拎起鸵鸟皮挎包,站起来,说:“你讲好你的恐怖故事就行了,这件事不用你管,我现在就安排。”


  作家还想说什么,米嘉已经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朝外走了。


  她一口茶都没喝。


  斯汀正在唱:我知道黑桃是士兵的利剑,我知道梅花是战争的武器,我明白方片在这游戏中意味着金钱,却都不是我心的形状……


  他看着米嘉胖墩墩的背影,打了个寒噤。


  第二天中午,米嘉把作家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两个人正在商量如何教训顾盼盼的事,顾盼盼的短信就追来了:1寻0,我在耐心地等你。咬。


  作家看完后,六神无主地把手机递给了米嘉。


  米嘉没有接,只是扫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厌恶。


  作家缩回手,想了想,关机了。


  米嘉说:“我有一个黑道朋友,他去了俄罗斯。昨天,我跟他通了一个电话,他帮我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在西京。”


  房间里一下就有了警匪片的气氛。


  作家回头看了看门,小声说:“你和这个人见面了?”


  米嘉轻蔑地看了看他,说:“你真是一介书生!我怎么可能和他见面!”


  作家点点头,说:“对对对,只能用电话。”


  米嘉说:“为了和这个人联络,我专门买了一个新号码,摆平这件事之后就扔了。上午,我和他谈好了价钱,而且已经给他的卡上汇了一部分钱。”


  “你的动作真快。”


  “晚上,你给那个女孩打电话,改变一下口音,装成南方人,价钱可以抬高一些,把她钓到玄卦村一带,我让这个人埋伏在那里。”


  “玄卦村?”


  “偏僻才安全。”


  “他不会杀了她吧?”


  “不会,我都交代好了。”


  说着,米嘉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手机,说:“这个新号码,不登记姓名的,一次没用过。你用这个跟她联系。”


  作家接过这只黑手机,颤巍巍地放进了口袋里。


  晚上,作家没开灯。


  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手里紧紧抓着米嘉提供的那只黑手机,等待指示。


  这只黑手机的造型有点奇特,很像一个电子游戏机。只是,现在它操纵的,不是游戏人物的生死输赢,而是现实。


  天越来越暗了。


  终于,米嘉用办公室的座机,打通了作家的座机。


  “你可以约她了。”她平静地说。


  “好的。”


  “你不要挂这个电话,我听着。”


  “你也不要挂,我得随时跟你商量……”


  接着,作家小心地放下电话,拿起那只黑手机,拨通了顾盼盼的那个交易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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