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大声说:“小蕊,你知道吗?我给你报仇了。”


  小蕊说:“我知道。你看我,多开心,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幸福啦!”


  他又说:“没人再害你了!小蕊,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小蕊忽然有些忧伤,说:“撒尔幸,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回头看看,那辆刑车已经不见了,它拉着那几个武警回去了,他们把撒尔幸丢在了这个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小蕊的眼泪流下来,说:“撒尔幸,以后呀,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要把这里侍弄得干干净净的。你看,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我们得赶紧扎一座草房子……”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


  “我们住进去,开始新生活。”


  “对,我们还要生一男一女,两个,他们长啊长啊很快就长大了,那时候我们养上一群鸭和一群鸡,鸭归女儿看管,鸡归儿子看管……”


  “我们到山顶谈情说爱去。”


  “清风吹过来,浩浩荡荡,我们在浩浩荡荡的风中大声说着话……”


  在浩浩荡荡的风中,枪响了,“扑通”一声,撒尔幸栽进了荒草中。






第85节:作家的最后一夜(1)


  十五:作家的最后一夜


  2006年8月18日,《出版人》杂志采访我。


  “您曾说,展现恐怖,解构恐怖,战胜恐怖——具体原理是什么?”


  “人的一生要面对很多门,里面分别装着工作、事业、爱情……等等。无疑,有一扇门里装着恐怖。假如总共100扇,你如果只能打开99扇,有一扇永远不能碰,那就是不健全的人生。我们必须一次次打开这扇‘不能碰’的门,直到熟视无恐。”



  采访结束后,我悄悄打开内心,拉开自己的99扇门分别看了看,留下最后一扇紧闭的门,然后睡了。


  伏食被逮住之后,米嘉开车去了传染病医院。


  她没有带作家。


  她想单独见见伏食,哪怕是隔着铁栏杆。


  伏食被关在一个特殊的病房里,也是四层,铁门铁窗。他站在窗子前,一声接一声地嚎叫着,惨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传染病医院。


  这时候已近黄昏,楼下聚集了一些路过的护士和患者,纷纷朝上观望。


  平时,伏食的双眼是机智的,现在却是呆滞的,像一双野生动物的眼睛,里面只有恐惧和绝望。


  他的蓝色上衣已经破破烂烂,身体到处是伤,嘴巴朝外涌着血。


  米嘉怎么都想不起,伏食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件蓝色上衣。她站在围观者的后面,抬着头,静静地注视他。


  伏食用双手拼命地摇动窗上的铁栏杆,弄不断,就龇着白牙,像老鼠一样“咯嘣咯嘣”咬,有的牙硌掉了,有的牙硌断了……


  就是这个男人,曾给她无比奇妙的感觉。


  就是这个男人,永远保持着足够的坚硬。


  就是这个男人,每次都给他带来蹦极一样的刺激。


  就是这个男人,曾跟她缠缠绵绵同床共枕无数个夜晚……


  此时,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观望的人陆续离开。伏食除了嚎叫,再没有什么新花样了。


  突然,伏食呆滞的眼睛盯住了米嘉,那眼神让米嘉哆嗦了一下。


  他把脸紧紧贴在铁栏杆上,声嘶力竭地喊着:“米嘉,你救我啊——”


  米嘉只是望着他,没有回话。两行眼泪顺着她眼角的皱纹静静流下来。


  这时候,作家一个人呆在玉米花园中。


  晚上,他没吃一点东西。他不知道,米嘉会不会过河拆桥,今天晚上就逼走,因此,天还没黑,他就躺下了,瞪着一双奇亮的眼睛,紧张地等待米嘉从传染病医院归来。


  米嘉进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似乎非常疲惫,在门口靠了半天,才换了鞋,走进卧室。


  打开灯,她见作家躺在她的床上,冷冰冰地说:“你睡那个卧室去。”


  作家一骨碌爬起来,说:“好的好的。”然后,赶紧回到了另一个卧室。


  米嘉穿着拖鞋快步跟过来。


  她站在门槛上说:“今天,我留你最后一夜。明天一早,你离开。”


  等了一会儿,她见对方没反应,就冷笑了一下,说:“你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吗?”


  作家不说话。


  “你是我的丈夫?”


  作家不说话。


  “你是我的情人?”


  作家不说话。


  “你是公司的演讲小说家?”


  作家不说话。


  “你是我的仆人?”


  作家不说话。


  “不管你回不回答,反正,明天一早你必须离开。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米嘉“嗒啦嗒啦”地走了回去。


  作家躺在黑暗中,紧紧闭着双眼,睫毛不停地颤动。


  夜越来越深了。


  人间的喧嚣,像灰尘一样慢慢落定,终于一片死寂。


  不着边际的梦魇缓缓上升。


  这天晚上,又是静得异常——狗不叫,猫不叫,乌鸦不叫,蟋蟀不叫,蚊子不叫……


  整个世界好像死机了。


  现在,作家的人生还剩下35步了。剩下唯一办法:明早,他打电话叫一辆救护车来,把自己抬到医院去……


  隐隐约约,黑暗中传来一些人说话,似乎是从窗缝挤进来的,似乎是从地下飘上来的,似乎是从作家脑袋里渗出来的,似乎是从关闭的电视机里淌出来的……


  声音飘飘忽忽,破碎支离:


  一个年轻人在远方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共同火葬……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说:……在你感觉万无一失的时候……请回一下头……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厉声说:……你不要提起我的名字……


  一个他自己的声音在说:……虽然我一直在创作恐怖故事……但是我希望生活中所有的恐怖都是故事……


  一个女生说:……脖子上长痣的人……有窒息之灾……


  一个男人说:……他藏在别人背后……你藏在他背后……我藏在你背后……


  一个女孩嘿嘿笑着,说:……你想的……是你的身份证吗……


  一个老头说:……你身上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一个女孩委屈地说:……我不是被烧成灰了吗……


  一个男人用戏曲中的古腔古调说:……如果在宋灭南唐的江宁之战中……在刀枪剑戟的残酷混战中……对方那个兵士不是因为脚下滑了一跤……肯定一刀把我的脑袋砍成了两半……那么……就不会有你啦……


  伏食的声音:……你吃批萨……我吃吃批萨的人……


  作家一骨碌坐起来,手忙脚乱去开灯,灯没亮,可能烧了。


  他又抓起摇控器,惊惶地打开了电视。


  那些声音迅速消失。


  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他搜索了一遍,都再见了,只有一个台有图像:


  屏幕上是一间宽敞的教室,坐着很多学生,整整齐齐,每人一个隔挡,都在低头操练电脑。


  这是一个计算机学校的招生广告。屏幕下端,有网址和电话。


  画面是静帧的,也就是说,它只是一幅纹丝不动的照片。


  画面太单调了,作家盯着它,渐渐走神了。当他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广告上时,画面竟然发生了变化:


第86节:作家的最后一夜(2)


  一个女学生,本来坐在最后一排,被前面的人挡着,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跨出来,站在了中间的通道上,和作家直直地对视着。


  其他人,依然各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照片中有个人动了!


  她一点点走上前来。


  她穿着一件红T恤,一条绿色牛仔裤,脸部血淋淋的,一双眼睛就像两个黑糊糊的伤口。她越来越近,双唇痉挛着,一点点收缩,龇出惨白的牙齿……


  活人感染了狂犬病毒,就变成了狂犬病患者。


  死人感染了狂犬病毒,就变成了吸血鬼!


  不,不是一个,她的身后还挡着一个女孩!她也穿着牛仔裤,红T恤,盯着她的后脑勺,紧紧尾随,寸步不离——两个吸血鬼!


  作家一下关掉了电视机。


  惊吓刺激了他的膀胱,几滴尿实在憋不住,渗了出来。


  他在黑暗中随手摸到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然后爬下床,迈着最大的步子,走了出去……


  痛痛快快撒完尿,他站在厕所门口,却不敢轻易迈步了。


  现在,他只剩下了15步。


  从厕所回到他的卧室,至少需要20步。也就是说,他走到中途的时候,在黑暗中,就走到了最后那一步……


  不过,从厕所到米嘉的卧室,正好是15步的距离。


  他朝自己的卧室看了看,又朝米嘉的卧室看了看,迟疑了好长时间,终于转过身,一步步朝米嘉的卧室走去……


  现在,他要投靠同类,已经不管她是一个善人还是一个恶人了。


  走到米嘉的卧室前,他剩下了最后一步。


  他的双脚已经被牢牢钉住了,傻在了米嘉的门口。这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最恐怖的一幕应该就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门板静静地呈现在月光中,无声无息。


  他别无选择,一咬牙,轻轻推开了那扇门板……





告读者:
恐怖小说《门》,周德东执笔的部分结束了。

作家推开那扇门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出版的书里,接下来的部分是由东德周、韩浩月、龚潮燕执笔的。

我们先把他们三人写的结尾放一放,谁能保证,他们三人所说的,就是作家真正经历的?

经过出版社策划,从这里开始另请一个高人把故事写下去,继续供广大读者欣赏。

这个人也许是周德东,也许是另一个作家,到底是谁暂时不透露,保留点神秘色彩。最后我们会把书里的结尾原原本本发出来,再把这个执笔作家的名字公布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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