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正好点破少年的心事，严墨立刻有点别扭的移开目光，歉意的嚅嗫道：“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把你推倒了。”
“是我自己没站稳啊，我不怪你的。”天真的眼睛眨了眨，还不忘拉起严哥哥的手真诚的说：“严哥哥，他们不喜欢你无所谓，我很喜欢你呀！”
小孩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特别可爱，严墨很感动很感动，又特别不好意思的垂着头，郑重其事道：“我也很喜欢你，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欺负你。”
为了表明自己很真诚很真诚，他伸出手献宝：“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变形金刚，送给你好不好，当作我赔礼道歉的。”
赵佳曈眸子亮了亮，开心接过来看看又还给他：“真漂亮，但是我不用你道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今天放学咱们去小花园玩吧，好久没去了。”
严墨看着他，也觉得难熬的一天也变得迅速。
冬去春来，和风吹拂北方天地，小园子里已经生机盎然了，绿草破土而出，一株小树上竟然绽放着朵朵粉色的小花。
“好美！”赵佳曈赞叹道，“我好喜欢这里。”
严墨看着小小的园子有些无语，“桃花很稀奇吗，各种地方都有啊。”
“桃花很特别啊，妈妈说过桃花是春天的开始，我最喜欢春天啦。”曈曈用手环起一朵小小的桃花，“可惜春天这么短，都没留意就到夏天了。”
正说着，深深浅浅的粉被风吹得娇媚，零零散散的飘落，一片花瓣落在赵佳曈的黑发上，煞是美丽。
严墨倒是不讨厌炎热的夏季，想了想没搭话，反而盯着伙伴天真烂漫的笑脸说：“你才漂亮，比桃花要漂亮多了。”
赵佳曈很惊异的眨眨眼睛，可爱的脸蛋倏地红了，漫上红晕的脸颊的确胜似桃花，结结巴巴道：“才，才没呢，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
“我就觉得你漂亮，你要是女孩子就好啦！”见曈曈神色迷茫，严墨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嘻嘻，你听过青梅竹马么，咱们就是哦！”
人面桃花，粉红的脸蛋上是水汪汪的眼睛，赵佳曈被他瞧得脸更红了，连忙扭开头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
“下个礼拜上学我们班要当值周生了，我放学会晚一点，你会等我吗？”
“好啊，不是说好一起回家的么。”严墨想起今天不怎么愉快的学校生活，心情立刻有点压抑，嘟嘟囔囔道，“曈曈，其实我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喜欢，要不是你我真不想呆在这里了。”
“为什么呀？”赵佳曈有点不安了，小手绞着小心翼翼的问。他记得过去有个小朋友，整天吵着闹着说不喜欢这里的房子，然后他们就搬走了。他太喜欢严墨了，他害怕他也搬走。
可是严墨怎么理解他的心情，自顾自的气道：“过去我家可好看了，有两层，每层都有好几间屋子，有的作娱乐室有的堆玩具，还有阁楼地下室，对了，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的。”
赵佳曈如果是一只小狗现在都要垂下尾巴了，很委屈的问：“院子有咱们这个小花园大吗？”
严墨很坚定的点头：“有的。”
“可是……可是，”赵佳曈漂亮的大眼睛已经害怕的噙了泪水，“咱们还有这棵桃树啊，还会开好看的桃花呢。”
“唔……这个还是不错的。”严墨看了看一树繁花终于给予肯定答复，“桃花很漂亮，不如咱们摘一些下来做成标本，我还学过做干花书签的。”
赵佳曈急切的点头，露出一个比动画片里的小公主更美丽的笑容。
其实严大哥哥最会逞强，他明明不怎么会做书签，却动员赵佳曈破坏了一下午花草树木，当天各家父母叫回家吃饭时才罢休。严墨抱着一大堆桃花瓣拿透明胶带研究了半天，最终做出了一张还算顺眼的书签。
后来这张书签夹在赵佳曈的《十万个为什么》里，也不知被小心翼翼保存了多长时间。
四
十岁左右实在是一个人最无忧无虑的年岁了，天真率性，善良简单。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有游戏机有美食有小伙伴就是完美生活了。
花园里春意美好，两个小孩兴冲冲的买来多种花种，雄心壮志的要把园子改造成最漂亮的园圃。
可是谁能对年幼孩童的兴致当真呢，向日葵牵牛花早早的种下了，可惜一直没有破土的动静，两个孩子都是几天的新鲜感，过不久也就淡忘了。
严墨和赵佳曈都属于朋友不多的行列，彼此却熟络又亲密，赵佳曈是个极其认真纯善的小家伙，尽管严墨有些自傲任性，不过对小曈曈还是照顾为主。
不知是赵佳曈太乖巧还是太喜欢依赖别人，总之严墨习惯性的把自己定为保护者的立场，护花使者一样保护着他，尽情沉浸在充当哥哥的角色里。
小吵小闹也不是没有，但通常只要看见曈曈嘟着小嘴的可怜模样，任性小霸王严墨瞬间变为成熟邻家哥哥。
自从得知赵佳曈不会游泳不爱运动，严墨也渐渐收敛了活跃过分的性子，如今炎炎夏日里吃着冰激凌看着漫画书则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严雨薇有一次看见两个人头挨着头拼了一大幅一千块的拼图，一面为儿子能有如此耐性感慨，另一方面又赞叹：“只可惜你们是竹马成双，要不然现在我都想向赵姐提亲了。”
赵佳曈没太听明白，严墨倒是很早熟，立刻接道：“那你去跟赵阿姨说嘛，我很喜欢曈曈，让他嫁给我好啦！”
严雨薇被他的童言无忌逗乐，点着儿子的额头笑问：“为什么喜欢曈曈呀？”
小人儿理直气壮道：“因为他好看又乖巧，比我见过的女生都可爱！”
严雨薇笑骂了一句“小色狼”，赵佳曈总算搞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小手不高兴的推着严墨，嘴里委屈的嘟嘟囔囔：“你真讨厌，我又不是女生……”
“曈曈乖啊。”严墨翘着脚揉着他的脑袋无比宠溺。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他们轻率的取得一些本不珍惜的东西，然后弃若蔽屡。
比起仅仅是不懂得如何照顾玫瑰花的小王子，他们是不是更加残忍。
炎夏的夕阳将斜影拉得长长的，空气中可怕的闷热还是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两个小孩穿着背心短裤从小卖铺跑回家，经过灌木丛时偶然发现一阵响动。
曈曈有点害怕的后退一步，他们刚看完一部动画片，里面的大怪兽总是从树丛里蹿出来。
“怎么办……咱们快逃吧！”曈曈弱弱的拉着严墨的衣角想躲开，大眼睛满是不安。
严墨好歹没白比他大一岁，眼珠一转好奇心旺盛的探过身子，动作小心翼翼的扒开树丛。
赵佳曈轻轻的抽了一口气，没有大怪兽跳出来吃小朋友，只见几根青菜在笼子外围，一只呆头呆脑的棕色小兔子在里面瞪大眼睛。
两个人都傻了眼，曈曈忽闪忽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小的兔子。
“它好小……”曈曈不敢大动作怕吓到胆小的兔子，只能蹲在路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它，“柔柔弱弱的。”
“嗯。跟你一样，又可爱又乖巧。”
“它的眼睛好漂亮。”曈曈自顾自的沉浸在兔子世界里，棕色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亮闪闪的明净澄澈。
从惊讶中缓过神，赵佳曈显出于平时大为不同兴奋活泼，抱着小兔子的笼子不撒手，竟然轻声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小男孩和小兔子蹲在地上闹了一会儿，喂了几片菜叶算是亲近起来。
小棕兔慢慢放松下来，凑进曈曈用鼻子嗅嗅他的手，然后蹭到他身边不离开。
曈曈简直受宠若惊，对小家伙更加爱不释手。
“原来是只别人扔掉的兔子，我还想着会不会是什么好玩的呢。”严墨兴致缺缺，“真无聊。”
“别人不要它了……”赵佳曈露出一瞬间的喜悦，然后想着想着就愁眉苦脸了，“为什么啊，它这么可爱，我们家不让养动物的，我妈妈对动物毛过敏，这样一来不就是流浪动物了吗？严哥哥你能不能养它？”
严墨难得理性道：“我才不养。这兔子会不会有病啊，要不然干嘛有人把它放在笼子里扔掉。”
“怎么可能……”赵佳曈不高兴的嘟起嘴巴控诉，“它这么干净可爱怎么会有病，你就是不想养，你有没有想过它有多可怜……！”
小兔子本能的依偎在赵佳曈怀里，比谁都要无忧无虑，蹭来蹭去的让曈曈更舍不得了，赵佳曈一急眼圈都红了。
严墨皱眉，还不忘本能安慰：“你真的这么喜欢？”
曈曈用力点头，表情无比真切，大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严墨的确一贯不太喜欢动物，想了片刻只好犹豫道：“既然你喜欢咱们也可以偷偷的养，把它放在小花园里，咱们每天给它喂食应该不太麻烦。”
曈曈眼睛闪了闪：“真的吗，咱们一起照顾它，你可不许嫌麻烦！”
毛绒绒的动物给严小墨的感觉就是又难伺候又麻烦，不过眼前漂亮男孩儿抱着兔子的唯美画面却叫他怦然心动，于是道：“无所谓啦，兔子是很好养活的。”
然后看到曈曈开心的眸子赶忙补充：“以后咱们从家那些胡萝卜白菜什么的，再准备一个喝水的小碗，应该没问题的。”
小兔子竖着耳朵也不知听见了什么，舔舔赵佳曈的手心又蹭了蹭严墨。
曈曈对小动物的热情是无可比拟的，每日清晨傍晚都不忘悉心照料，每天腾出大量时间逗小兔子，还给它起了一个极为亲昵的名字叫宝儿。
小兔子太小了，身子可怜兮兮的蜷缩在一起也就大人的手掌那么大，赵佳曈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它捧在怀里生怕伤了它。
小孩子似乎都享受持有秘密的乐趣，谁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大人，配合默契的齐心合力从家里搜刮胡萝卜白菜叶，好在小兔子食量不大，一根萝卜可以啃好几天。
时间悄然流逝，谁都听不见流动的分秒，没有时间概念的孩子更对珍贵的快乐毫不自知。
那次两个孩子到小区周围的一家玩具店欣赏变形金刚，快快乐乐的手拉手盯着橱窗一脸神往，老天突然沉下面孔，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降下来。
严墨知道曈曈身体不好，脱下外套迅速盖住他的头，然后湿漉漉的拉着他一溜烟跑回家。
当晚天气预报说，北京雨量达到三年最高，积水堵塞交通，房山区造成山洪淹没房屋。
那些伤亡人数足够大家唏嘘，但是对于十岁的严墨也没太多意义，只当今年夏季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
次日再到赵佳曈家找他玩，意外得到曈曈又发烧的消息，赵母叹着气，说：“你们要养动物也应该跟家里说一声，动物才能活多久，死了还不知多伤心。”
房间里的曈曈双颊通红的缩在被子里，整张小脸只剩下了眼泪，跟水龙头似的一刻不停的淌着。
“怎么了曈曈？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严墨预感不妙，笨拙的替他擦眼泪。
赵佳曈深深抽了一口气，嗓音沙哑哽咽的断断续续道：“哇……昨天晚上我去找宝儿，它全身都是冷的，一动不动……妈妈说它已经死了，嗯，怎么可能，哇……！”
严墨脸色一白，好半天才有了动作，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楼道里放着一个鞋盒子，里面躺着小兔子冰冷的躯体。
比起父亲的去世，养了几个月的小兔子的死亡更能给他触动，死亡这个词第一次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他小心的伸手摸摸昔日温暖脆弱的小生命，白色的毛下小身子已经僵硬，它再也不会跑不会跳，不会吃最喜欢的白菜叶，不会伸出粉粉的小舌头添着自己的手心。
曾经鲜活的记忆全都变成悲伤，浓浓的充斥着心头，严墨一直觉得哭是一件丢脸的事，此刻却无意抹去脸颊涌出的泪水。
小孩子总认为什么都有资格拥有，这是严墨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无力，只得悲伤的看着宝贵之物渐渐离去。
这本来就是成人世界最浅显的规则，但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去理解也太过残忍。
当天傍晚严墨和还生着病的赵佳曈一起挖了一个浅浅的坑，他们宛若珍宝一样的将小兔子埋葬在里面。
“咱们埋得浅一点，要不然宝儿就没法呼吸了……”曈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夕阳投射下一片余晖，漂亮艳丽。严墨揽着曈曈的肩膀轻轻拍拍以示安慰，两个小孩依偎着蹲在小土坑前。
“你说，宝儿在地下会不会很黑很冷，太阳是不是没办法照到地下去？”
严墨默默不语，良久才说：“不会的，因为我们会永远记得它。”
时间带走的东西唯有记忆能保存，希望你能多想想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事物，它们会告诉你昔日的自己多么幸福。
五
这个暑假严雨薇按照惯例请了七天小长假打算带严墨去海边游泳，一贯高兴的儿子却说：“曈曈能不能一起去，要不然我走了就没人陪他玩了。”
交情再好也不能贸然承担孩子的安全，严雨薇哭笑不得道：“只有一个星期而已啊，你跟曈曈关系倒是好，不过能一辈子时刻不分开吗，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但是此刻曈曈对于严墨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他可是亲口发誓过的，曈曈是他的宝贝，哪有把宝贝扔在家里的？
于是小孩闹别扭，坚决不单独去海南。
严雨薇请好了假十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赵母商量，赵母想到孩子从来没见过海也挺可惜的，答应的很痛快，两个礼拜以后两家坐在了去海南的飞机上。
严墨从小没少去过海边，倒是赵佳曈鲜少旅游，看到碧蓝的海水又激动又害怕，套着小小的救生圈还是不敢下水，坚持留在软软的沙滩上。
海南的沙滩被开发得已经不如从前了，宣传里的白沙变了模样，但是小孩子哪来那么多审美讲究，赵佳曈躺在沙滩上就觉得特别舒服。
他捏起一把沙子静静看它从指缝里流去，额头上粘了几粒沙子看上去像是黑痣，咯咯的笑声特别澄澈。
严墨自己游了一会儿也觉得挺没意思，干脆跑到赵佳曈旁边看他堆起来的小沙堆。
风中带着悠悠的咸味，一阵清凉海风吹过迷了眼睛。曈曈下意识的伸手揉揉，海水很咸，混着细小的沙砾划痛眼睛，眼圈立刻泛红。
“好疼……”
严墨挺焦急的想给他揉揉，可惜自己也是一手沙子，忽然凑近碰起曈曈的脸颊，嘟起小嘴使劲吹气。
“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眼前□□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躲闪，微微发红的眼睛楚楚可怜的，严墨本能的安慰。
他拿过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把手冲干净，再一点点的为赵佳曈冲掉眼里的沙砾。“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宾馆吧，那里有眼药膏。”
赵佳曈倔强摇头说：“没事了，严哥哥，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陪陪我吧。”
严墨看着小沙丘提议道：“咱们堆一个小别墅吧，就像我以前的房子。”
两个小孩儿立刻动手，也不知过来多久，一边聊天一边稀里糊涂的你一下我一下的砌起矮矮的小别墅，赵佳曈一直安静的微笑，嘴角牵着挂上好看的弧度。
天色暗下，曈曈轻轻说：“真美，这里真好。”
严墨好奇：“你是特别喜欢海边吗？”
曈曈点点头：“住在海边多好，可以堆沙子可以看见落日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贝壳，而且海浪的声音都这么清晰。”
严墨笑说：“那好啊，以后我买一套海边的房子，咱们两个一起住在里面。”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何意义，指着一轮红日说：“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在海滩散步，每天都看太阳日落。”
他指着堆好的“别墅”自豪宣布：“这间是我的卧室，旁边这间是玩具房间，这边放电视……”
赵佳曈担心的问：“为什么电视都要占一间屋子啊，那我住在哪里呢？”
严墨想了想：“你跟我住在一起啊，要不然还住在哪里呢？”
赵佳曈闻言很向往的畅想了一下，似乎没想明白什么可还是可疑的红了脸。
严雨薇和赵母正好从烧烤摊回来，手里拿着烤好的鱿鱼串递给自家孩子，两个小孩活泼的伸出手，对比近一米五的严墨，小小的曈曈根本不像一个八岁孩子。
两位母亲才聊过，严雨薇刚得知曈曈这孩子从小身体极其不好，一个小感冒都能转化成心肌炎，五岁时更是因为高烧不退进过ICU。
眼前的小孩这么可爱乖巧，更是让严雨薇怜惜百倍，遂教训严墨：“你看人家曈曈多好，又乖又干净，不像你小疯子一样，看看，连矿泉水瓶上弄得都是沙子。”
“没有没有，严哥哥最好啦！”赵佳曈接过严雨薇手里的烤好的鱿鱼示好的递给严墨，软软的说：“很香的，你吃……”
严墨微微笑了笑，特别宠爱的瞅着两个小孩，感叹这段友谊的童稚。
人们常道情深不寿，也不知如此年幼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六
时光披上了隐形的外衣，似乎对于小孩子来讲，四季更迭仅限于变换的衣物和餐后水果。那年北京是一个暖冬，十一月的深秋也没有太多凉意，反而是金秋送爽。
院子里的一位大姐姐结婚了，披着白色婚纱的美艳姑娘挽着丈夫踏上红毯，气球彩带挂满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