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狼孩儿被抢回、被感化,但是当母狼荒野深夜的凄厉恐怖的哀嗥唤醒他的兽类亲情时,狼奶变成的血液沸腾起来,狼性便油然而生,一口咬伤他的生母,脱缰而逃。作者写到受重伤的母狼在追捕合围下依然冲向狼孩儿时的情景:
  母狼拖着小龙刷刷地走,很艰难。鲜血也从它的伤口咕嘟咕嘟流出来,染红了沙地。血一路洒,它一路走,不屈不挠,不死不休地走。不时还停下来舔舐小龙脖颈上的流血处,惟恐狼孩流干了血。
  终于,它拖不动了。
  狼孩已处在半昏迷状态,可他并没有痛苦之色,而依旧很欣喜地望着母狼,并固定在那里。他的头一歪倒向母狼颔下便不动了。那双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睛,仍留有一丝狂热的野性的余光,凝视着远处的漠野,凝视着前方的黑暗。那黑暗的尽处,黎明的曙色正在显露,当然,那黎明已不属于他了。他那张野性未改的脸向上微扬着,嘴巴也翘着,于是整个这张脸部又变得更像一个拉长的问号:我是谁?来自何方,去向何方?
  我想,正是看到这些惊心动魄的场面,黄秋耘洒下热泪。
  然而,更为重要的,或者这部作品区别于同类作品的,却是奇异的想像力和深藏在传奇故事里的大悲剧、大童话、大寓言。
  人和兽,兽和人,兽变人,人变兽,人吃兽,兽吃人,人灭兽,兽灭人,狼兽绝迹、兔鸟烹尽之日,也是众生被淘汰出局之时。也就是说,人类假若对大自然不立刻停止掠夺和破坏的话,那么,可以想象,人类必将被大自然撕咬得遍体鳞伤,或渴死,或毒死,或窒息而死,或癌症不治而死,或自相残杀而死,死无葬身之地,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份干净和“白茫茫”,如同郭雪波在得奖小说《大漠魂》里形容大沙坨子那样:白色的炽热,白色的朦胧,白色的潮涌,白色的幻觉,白得灼人,白得刺目,白得透明而淡远,“天地在那个白茫中弥合融会”。
  郭雪波并没有写他可爱的家乡一天天变得不那么可爱,没有写美丽的科尔沁草原一天天沙化,没有写沙进人退,却写“人差不多变成狼了”。郭雪波萦绕于怀的家乡情结、草原情结和“安代”情结,使他焦躁不安,他也和贾平凹一样“怀念狼”了。但他的食肉扬沙的生活体验,使他怀念起狼来更具生活写实的能力,更富合理的想象。他从自作聪明的人类和象征着大自然的动物界的相对立、相转化的奇特角度着墨,展示出一幕幕血淋淋厮杀的生存悲剧。狼变人,在狼看来是狼的背叛,而一旦吃狼奶、变成狼,却永远不失与人殊死反抗的狼的天然本性,因故,狼孩儿最后还是回归于母族的狼,哪怕死在母狼的怀里。也就是说,不论是兽性中的人性,还是人性中的兽性,由于置放在人与自然的,也就是人类破坏大自然、大自然会不会回过头来报复人类的大背景上,所以,突显其历史的厚重感,成为一部耐人寻味的大寓言。狼的失败警示人们:被现代技术武装起来的人一旦变成比动物更凶残的狼,人也就完了。
  我在高桦女士环境文学的麾下同郭雪波相识,几乎在每次环保问题和聚会上发现郭雪波总是心急如焚的样子,三句话不离沙子。他时刻准备着,为草原请命!这就是郭雪波留给我的印象。《大漠魂》里的“我”有他的影子。“我”背得动爸爸,腰板儿挺结实,但无回天之力;他爸爸是条蒙古汉子,却不敢替补被狼咬死的村长的空缺,说:“我要照料我那狼孩子,恢复个人样,哪有心思给大家办事,或者去‘腐败’呀!”《狼孩》中的“我”留下沉重的话语:“野兽被咱们文明人吃得快干净了,这大漠就剩下这只不屈的老母狼了。”“早晚会有更大的兽来吃咱们这人兽的。”这也是郭雪波紧急呼救的哀号。
  阎 纲:《狼孩》与郭雪波(2)new
  二○○六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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