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下常文恩与任一盈,沉默了一会,任一盈说:“昨天怎么不给阿姨打电话?”
“我给何跃哥哥打电话就好了呀。”常文恩理所应当地说。
任一盈不高兴,她站起身来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又站在常文恩的病床前,仔细地看他的床头卡。
常文恩看着她,她把手伸进包里去拿烟,病房里不让抽烟,她就没点,只是叼着,突然含含糊糊道:“文恩,阿姨怀孕了。”
常文恩啊了一声,愣住了,他再怎么也是个小孩子,有一点不知所措地问:“真的吗?”
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是何跃母子俩,常文恩下意识地伸手要何跃过来,何跃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他这样却也来不及想什么,放下手里的购物袋就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常文恩没说话,他抓着何跃的手,小声说:“我腿疼。”
疼确实是疼的,这么小的孩子不能随意打止疼针,也不敢随意吃药,又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强烈疼痛,只能忍着。
余春蜓和任一盈聊天,她们俩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一些琐碎的话题,毕竟任一盈和常瀚是在常文恩妈妈去世一年以后才认识的,两个人的感情正大光明。余春蜓不喜欢任一盈,也只是因为常文恩的关系,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常瀚正好回来,病房里瞬时变得拥挤,大人们聊天,常文恩和何跃挤在一起坐,何跃抓着他的手挠他的手心,常文恩低着头不回应。
中午大人们出去吃饭,余春蜓让何跃打包了几份饭菜带回医院和常文恩一起吃,何跃答应了,又怕常文恩不爱吃,给他买了昨晚的烤鱿鱼。
回了病房,常文恩还是蔫巴巴的,他接过鱿鱼咬了一口,小声说:“何跃哥哥,我好像要有弟弟了。”
何跃还没说什么,他就说:“不对,也许是妹妹,我也不知道。”
何跃啊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到时候你可以住我家。”
他看着成熟,其实也是个小孩,想事情很简单,常文恩在他家里住的不开心就来自己家呗,自己家里这么大,十个常文恩也睡下了,再说他那么瘦,和自己挤一张床也可以。
还可以给猫作伴。
常文恩开心了点,何跃陪他吃完了饭,又下楼去给他买零食。
他明天就可以出院,只是要回家修养,其实他非常不想回家,家里有狗,他的房间还在二楼,他做什么都不方便,常瀚是为了看他一眼才回来的,明天还要去出差,家里只剩任一盈和他,他想想都害怕。
好在余春蜓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开学之前常文恩都可以住她家了,因为任一盈刚刚怀孕,常瀚想带着她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两个小孩子都很高兴,余春蜓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常瀚与任一盈做的实在有些过分,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准备把常文恩放在哪呢?
常文恩妈妈家里没什么亲戚,姥姥姥爷早就去世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常瀚的父母在郊区住,做什么都不方便,常文恩也不好去那里养伤。
她趁着常文恩睡着了,悄悄与何跃说:“文恩去了你让着点他,知不知道?他开学了也在咱们家里住一阵子,你在学校也多照顾他一些,每个礼拜的午饭钱我再多给你五百,你把他那份也买了。”
她和常文恩的妈妈是真的好朋友,推心置腹,曾经在彼此最低谷的时候互相关照帮助过的朋友,她对常文恩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五百?”何跃说:“一个礼拜在学校吃五天,一顿一百啊?你要撑死他吗?”
余春蜓轻轻打了他一下,何跃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妈对常文恩好,他是一点也不嫉妒的,毕竟他自己也对常文恩挺好。
常文恩出院了,被余春蜓带着先回了趟他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了,满满一个小行李箱,他的忍者神龟玩具是一定要带的,行李箱放不下,他就抱在怀里。
天气很热,正是酷暑,任一盈穿了条好看的白裙子站在楼下,她也收拾好行李箱了,只等出门办事的常瀚回来,和他坐晚上的飞机离开。
余春蜓没进来,坐在车里等两个小男孩,何跃扶着常文恩下楼,右手拎着常文恩的行李箱,胳膊上鼓出一点点的肌肉来。
两个人很有礼貌地和任一盈告别,常文恩怕怕地看了一眼狗笼子,已经空了。
“狗狗送去宠物寄养了。”任一盈对常文恩说:“你不用想它们,等阿姨回来了就把它们接回来。”
常文恩抱着四只忍者神龟还有一点害怕,不敢接她的话。
何跃没再搭理任一盈,带着常文恩走了。
一直坐到车里吹了冷气,常文恩才放松下来,他把四只忍者神龟摆在自己腿上,一个一个地看,何跃伸手捏他的脸,他回头看何跃。
“你干什么呀?”常文恩小声说。
何跃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看他有一点可怜,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肉乎乎的,手感很好,又捏了一下。
“阿姨!”常文恩马上告状:“何跃哥哥掐我。”
“何跃——”余春蜓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你再欺负弟弟晚上没饭吃啊,快把手拿走,你把他脸都掐红了。”
常文恩非常的白,白的有点透明感,何跃掐一下他脸就红了,很明显。
何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会告状。”
他就不喜欢常文恩这样!小肚鸡肠。
到了何跃家,何跃的爸爸何华寅早就做好了菜等他们,他是个画家,画国画,非常有名,前几天出门参加一个活动,今天中午才到家。
看见文恩,他很亲昵地把他抱起来,“你这个小猴子,怎么又调皮了?这回疼惨了吧。”
文恩在自己家里很紧张,因为怕狗,也因为怕任一盈,在这里他反而很放松,笑嘻嘻道:“我过几天就好了,何跃哥哥陪我睡觉,还给我买零食吃,我就不疼了。”
何跃抬头看他,对他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坐下来吃饭,常文恩又要和何跃挨着坐。
何跃还记恨他刚才告状,被他紧紧贴着,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一下,轻声说:“你往那边坐,热死了。”
“阿姨!”常文恩恨不得把手举的高高的告状:“何跃哥哥不要和我坐一起,但是我想和何跃哥哥坐一起。”
余春蜓忍不住笑,何跃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可别告状了,你就坐这吧,快吃。”
天热,人都没胃口,四人很快就吃饱了,常文恩被何跃带着去了卧室,他的床很大,再挤四个常文恩也没问题。何跃上了床,常文恩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好不容易躺下了,他哎呦哎呦地喊疼。
何跃摸了摸他的头,下床去给他拿零食,冰箱里有果冻和酸奶,只有这两样是常文恩爱吃的,剩下的都是水果干和坚果,何跃家是不让小孩子吃很多零食的。
他想了想,又拿了一包芒果干,一包杏仁,还有冷冻柜里的一个小雪人,
常文恩正躺着等他回来,看他抱了一堆零食,开心地都给拆开了,坐起来嘎嘣嘎嘣地吃,碎渣吃了满床,吃了一会儿,他把小雪人送进酸奶里搅,又递给何跃吃。
“可好吃了,给你吃!”常文恩是个献宝的表情,何跃坐起来吃,常文恩突然把冰棒收回来了,他哎了一声:“猫猫呢?”
他回头看,下意识地把冰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咬完了才觉得不对,又送给何跃。
何跃翻了个白眼,不稀罕吃了,下床去给他找猫。
天气太热,猫躲在书房的桌子下面,一整天了,一动不动,何跃找了好久才找到,把猫抱起来,猫一个劲地挣扎,何跃说:“文恩来了,想找你玩儿呢。”
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立马就不动了,被何跃抱着给文恩看,文恩零食也不吃了,猫猫长猫猫短地和它聊天,何跃觉得自己家的猫真的通人性,也是被常文恩给教的,他对着猫能说一天,这几年他对猫说的话要是写成书,估计要有那么厚一叠了。
常文恩瘦,就显得猫很胖,它往常文恩怀里钻,常文恩笑眯眯地挠它的下巴,对何跃说:“何跃哥哥,晚上抱着猫猫睡觉好不好?”
何跃有一点洁癖,床上都是零食渣子,他已经要受不了,睡觉之前是一定要换床单的,让猫上床,他更没办法接受。
明早岂不是还要换床单?
“猫和你只能有一个在床上。”何跃冷酷无情地说:“你选吧。”
常文恩哦了一声,他说:“我抱着猫猫去地上睡。”
何跃最后还是阻止了他,因为常文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腿疼,他哭唧唧地不消停,何跃被他折磨死了,伸手去摸他的脸,“我去叫我妈来?”
常文恩的眼泪流了满脸,突然忍不住地抽泣,他要何跃抱,何跃只好抱住了他。
“爸爸不要我了,怎么办?”常文恩的眼泪流到了何跃的肩膀上,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恐惧,“何跃哥哥,怎么办啊?”
何跃哎了一声,拍拍他的背,等他哭过了,帮他擦干净眼泪,轻声说:“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常文恩放开了他,他爬到床脚去开自己的抽屉,里面有个存折,他拿出来递给常文恩。
“这是我的存折,你知道存折是干嘛的吗?存钱的。”何跃把存折打开递给常文恩,“你看看里面有几个零?”
常文恩一个一个地数,“1,2,3,4,5,6……”
他哇了一声,顾不上哭了,小声说:“何跃哥哥,你好有钱啊!”
何跃的钱都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还有考试成绩好,或者考下来一个证书,他爸妈给的奖励,他们鼓励何跃自己理财,对家里的总财产来说,何跃自己这点存款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说也算相当多了。
“是啊,有钱吧?”何跃摸他的脸,“你不用怕,你爸爸不要你,你就来找我,我管你。”
常文恩家里也有钱,但是他只有一点零花,任一盈说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好,何跃在他眼里的形象瞬时变得高大起来,他抱着何跃的腰蹭了蹭,闷声闷气地说:“那说好了哦,我要吃小雪人,还要买忍者神龟,还要——”
何跃说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买一车小雪人把你埋在里面,随手把存折扔回抽屉里了。
常文恩终于是不哭了,也不疼了,他主动把床上的零食渣子都给扫在地上,要何跃抱着自己睡。
两个小男孩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肩膀挨着肩膀,何跃的手放在常文恩的肚子上,他总觉得常文恩的肚子里可能有一个黑洞,这么想着,他伸手揉了揉,常文恩问他干什么,他说:“你怎么这么能吃零食?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啊?”
常文恩切了一声,“我才没虫子呢。”
何跃很快就睡着了,常文恩也睡了,猫本来是趴在地上,看他们俩不出声,竖着尾巴跳上床,挤在二人中间,也睡着了。
第四章
常文恩睡了一觉,醒过来要和何跃玩,他想看何跃玩游戏,就伸手去拍何跃的脸。
这会正是晚上七点,夏天天长,还没彻底黑,何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常文恩说睡不着,想玩游戏,何跃没心情打游戏,起身给他开电脑,问他看不看忍者神龟的动画片。
他知道常文恩痴迷忍者神龟,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看常文恩宝贝那四个小玩具觉得有意思。
常文恩抱着猫看动画,很安静,何跃递给他芒果干,他就抓着吃。
“常文恩。”何跃拿脚轻轻地踢他的背,“你开学了走路不方便,中午吃饭怎么办啊?”
他们中午都是买着吃的,因为都是大孩子了,没有老师带,自己拿着钱去买饭,坐在餐厅吃。
常文恩理所应当地说:“何跃哥哥给我买呀。”
何跃当然是打算给他买的,自己还能不管常文恩吗?可是他这么一说,何跃就想逗他。
“我不给你买,你们在四楼,我还要爬楼梯,累死了,你自己想办法啊,我不管你。”
两个人不在一个楼,何跃自己的班级在二楼,不用爬楼梯。
常文恩一听他这么说,动画片也不看了,转过来和何跃理论,可是他忘记自己的腿还坏着,转的急了,一下子就压到了那条坏腿,他疼的尖叫一声,仰着头就开始哭,何跃赶紧把他扶好了让他躺着,常文恩哭的很绝望,他伸手撩起了何跃干净的短袖下摆给自己擦鼻涕。
何跃被他使劲拽着衣服,只能跪着,低头看衣服上都是亮晶晶的鼻涕,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脱了衣服扔在地上,找了件干净的换上,常文恩坐起来把脸埋在他肚子上面,又开始擦鼻涕。
“何跃哥哥不要我了!”常文恩看着何跃短袖上的阿童木印花,他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边哭一边说:“那我也不要你了,我要存折。”
何跃觉得好笑,他说:“你想得美,你不和我玩了,还要拿我的存折,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常文恩拿手指头抠阿童木的印花,问他:“那你给不给我买饭?”
何跃怕了他,只好说:“买买买,你离我远一点。”
折腾了一通,两个人都没了睡意,何跃下床给他拿零食吃,希望用吃的堵着他的嘴,回来的时候发现常文恩正把猫往自己被窝里塞,还给它盖被子。
看何跃回来了,常文恩把猫抱的紧了一点,何跃没说什么,往里边躺了躺,低头玩手机上的游戏。
常文恩看动画片吃零食,觉得开心了一点,他对何跃拍马屁,笑嘻嘻地说:“何跃哥哥真好。”
何跃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何跃本来以为常文恩要住院才推了钢琴家教课,这会看常文恩能在家修养了,又和老师说可以来上课了。
他的老师是柏林艺术大学毕业的,看不大出年纪的一个女孩子,非常有气质,她很忙,全世界到处飞,给小孩子做家教这种事她是不做的,只是余春蜓和她私交很好,这个月她正好回国,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她才答应的。
何跃不叫她阿姨,叫姐姐,他本来还觉得可惜,毕竟姐姐这么厉害,这个暑假少学了几天,下个暑假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常文恩也会弹钢琴,不会弹的不好,他坐不住凳子。
所以他坐在何跃的琴房外面听何跃弹钢琴,觉得很无聊,他小声说:“猫猫,过来抱。”
今天余春蜓和何华寅都不在家,只剩下两个小孩子和那个姐姐,常文恩躺在沙发上吃酸奶,摸猫,觉得自己比何跃幸福多了。
家里的空调呼呼地吹,常文恩让猫趴在自己肚子上盖着,昏昏欲睡,他就这么在叮叮咚咚的钢琴声里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那个姐姐已经离开了,两个人的午饭是外卖冷面,何跃知道常文恩喜欢吃这种酸甜口的东西。常文恩被他叫醒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餐桌前吃,何跃伸手帮他把面拌匀了,拿勺子把里面的冰块挖出来扔进垃圾桶。
常文恩吃东西很慢,要嚼很多下才咽下去,脸鼓鼓的,他想吃西红柿片,伸着筷子去何跃碗里夹。
何跃只好去冰箱里拿了个西红柿洗干净,笨手笨脚地切了片,一大坨给他放进碗里,常文恩兔子一样咯吱咯吱地吃,何跃不知道怎么的,很想叹气。
如果没有常文恩,他就可以白天学钢琴,晚上打游戏,还能找自己同学一起去踢足球,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有了常文恩,他就要给他买零食,给他找猫,给他换脏衣服,收拾床上的零食渣和猫毛……
他想一想就觉得吃不下去了,头疼,刚要起身离开,常文恩就抬头嘴甜地说:“何跃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何跃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他一这样卖乖,自己就又烦不起来了,还贱兮兮地说:“我也最喜欢你了,你快吃,吃完了我带你打游戏。”
暑假过的很快,很快就开学了,开学之前要提前一天去领书,买新学期用的文具,常文恩和何跃被送到学校门口,拿了书又去买文具。
“何跃哥哥!”常文恩和何跃说:“我想买那个猫猫的本子,你给我买一个回来可以吗?”
何跃答应了,给他买了一堆。
常文恩的爸爸和任一盈是在他开学半个月以后才回家的。
他在何跃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月,腿已经好的差不多,虽然走路还是不方便,但是去医院检查已经没事了,搬回自己家的前一天晚上,常文恩闷闷不乐地收拾行李,收拾了一会又不动了,抱着四个忍者神龟坐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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